一会儿凝雪院的院子中便站满了都是人,沈文韬看不惯这屋子杂乱,吩咐茗烟打扫、归置干净,自端了一壶清茶坐在檐下,大约昨夜睡了一晚没睡眼底还有一层淤青,看起来越显羸弱。
雨水打在院子的芭蕉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下人们站在雨中,雨水湿透了衣服,冰凉地贴在身上,偶尔瞧一眼上头抿唇不语的人,无一人敢说话。
孟晚秋蹲在沈文韬身边打着瞌睡,小白睡在他的脚前。
像是要故意晾着一般,等了许久才见沈文韬有所动作,却是当场将手中茶杯一扬,“啪”地落在雨水沉积的院中。
惊得在地上打瞌睡的人猛地站了起来,丁姑姑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帮主还是去洗把脸吧,这是三爷在给你立威风呢。”
那些下人拿捏了孟晚秋许久,都不曾见她有所察觉,向来有恃无恐,今日莫名在雨中站了许久,本就是心虚,如今见三少爷发了脾气,无不是战战。
沈文韬来回巡视一遍才缓缓道,“朱力、吴金花、丁才旺。。。‘’他一个一个地念名字,被念及名字的无不瑟瑟发抖,有些直接便跪了下去,满院子站了六七十号人,也不知他怎就这样好的记性,念了二三十个竟没有一个是记错了的。
孟晚秋像看怪物一样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却见他神情依旧清冷,这才把名字念罢,缓缓道“诸位都是大佛,我们沈府庙小留不得,你们还是另寻了别处去吧。”
不问缘由,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黎叔,去找个人牙子来。”这般一卖就卖了沈府近三分之一的粗使下人。
只有一个吴婆子从前是跟了老太太的,胆子比旁人越发要大些,“少爷,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但总要有个罪名吧,咱们这么多人都是在府里多少年的了,您这般卖了,可问了老太太、大夫人的意思了么?”
沈文韬就是这么个人,若有情绪变化,必是嘴边先拈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奴婢吴金花,从前在老太太的房中伺候。”
“吴妈妈?从前在老太太房中管茶水,后来领了肥差,管了小姐们的脂粉钱?”
这是怎样一个脑子,不仅记得各个下人的名字,甚至连她干得哪项活计也是记得清楚。
那吴妈妈自觉得曾经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点了点头依旧丝毫不怕,“正是老奴。”
“你每月每个房中支领的银钱是二两,两个月买一盒胭脂,一个月一盒蜜粉,三个月才一盒香膏,小姐们几两月例银子却因为这么点儿东西全都孝敬给你了,如今仗着是我夫人管家,越发克扣了,这个月光领了银钱,小姐们的脂粉还没买吧?”
那婆子没想过一个少爷竟能对这些东西如此熟悉,咬了咬牙,依旧道“奴才们买的都是好货,若有一二个银钱买点茶水又算什么?少爷,奴才是得了大夫人的话才管这个钱的,每一项银子怎生用处也都是给大夫人说了的。”这意思是背后还有大夫人给她撑腰。
“吴妈妈说得有理,你既又是老太太房中老人,又深得大夫人重用,我自是不能委屈了你,那就查吧,好好儿地一笔一笔地查,这件事不止要给大夫人、老太太说,还要向父亲说,这才对得起吴妈妈在沈府伺候了这么长的时间。”
那吴婆子曾听沈三少爷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脓包,又从未见过他管家里的事,以为搬出大夫人就能压得住他,谁知道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真报了老爷晓得,大夫人又岂能保她?为自保,做出什么样的事都说不定呢。
沈文韬看她一眼,又望了望院子中众人,才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还有什么人不服的?都说出来,若真是我冤枉了他,那我沈文韬不怕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行礼道歉。”
一时间寂静得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庭院的声音,他在廊下微微踱步,“管家的权是老爷交到我夫人手上的,若还有人不知道的,不愿意的,那就来与我说,我定给他寻个好的出路。但凡愿意留在这里的,那就好好办事,你大可以偷奸耍滑,大可以阳奉阴违,反正我夫人呆笨大抵也是瞧不出来的,但若被我查到了,今儿是第一次,往后那就不止发卖那么简单了。”
“你奶奶的,你说谁。。。”孟晚秋听到有人说她呆笨,刚想要理论,却被丁姑姑从后头捂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