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进来将烛火点上,橙黄的光温暖起来,子钰来了,仿佛屋子里也生动、热闹了许多。
沈子钦带着弟弟坐到案前,认真的讲起了行书章法,专注得也忘了许多的烦心事。一时间忘了时辰,直到子钰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才发觉早到了晚膳的时辰。
沈子钰陪哥哥用了饭,要回自己的院子,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孩子向来是藏不住心事的,沈子钦把弟弟抓回来细细的盘问了好一会儿,沈子钰终是招架不住,“林家大哥这几日在书院拦了我马车好多回,他想见你。”
说完他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留给沈子钦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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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令阳是他第一个朋友。他不是没有朋友,只是除去门庭、家世依旧能视他为挚友的,仅仅这一个。林令阳的夸赞是赤诚的,建议也是由衷的。他真的彷如太阳般炙热温暖,耀眼夺目。
自己伤病后令阳定是会登门探望的,但定是被家人拦下,甚至都是要打了出去的。只是自己伤残之痛着实是剜心蚀骨,旁的事,早就没了心力理睬。自己还曾担心母亲和父亲会一时怨愤,私下处置了顾家和林家,但也问过弟弟,虽然子钰不知道详情,但这两家到目前都还没什么大事。
沈子钦乘着马车到了郊外望山亭,林令阳已早早等在那里。
“子钦,”林令阳看着沈子钦从马车上下来脸上不由得有惊喜之意,可看见他扶着拐杖,不由得哽了一下,子钦是最喜欢骑马的,他眼睛竟有些微微发红,所有的话一瞬间都憋在腹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子钦看着林令阳抑制的情绪心头不由得酸楚,但也有些释然。“看什么看,快扶我一把!”他看着令阳笑着,手却更加捏紧了拐杖。“这秋日盛景,整个清河郡,也就你林令阳还会邀我来赏了!”沈子钦坐在石阶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酒,掀开封口,香气四溢,仰头便喝了起来。
“看你现在,我便放心了。”林令阳看着沈子钦,半年未见,只听得传言说他颓废消弭、蹉跎度日,可眼见着倒是依旧通透。
沈子钦听言却喉咙一紧,更仰头把苦涩和着烈酒吞咽,“你这话说的,我沈子钦不过是断了条腿,可没有断了心,等有朝一日养好了伤病,还要同你上阵杀敌的!”
“好。”林令阳笑着坐下,也拿起酒坛仰头饮下。
沈子钦却察觉出林令阳言语的异样,“怎么?你要上阵杀敌了?别开玩笑了,我清河地处中原,要是清河有了战事,怕是整个王朝大半都要颠覆了。”
林令阳咧着嘴眼中俏皮得意又带着点微薄的诀别之意,笑着看着沈子钦。
“你真的要上战场了?”沈子钦忽然明白为何他这几日拦住子钰非要见自己一面,可又有些疑惑,“可是我朝大半安定,有战事的可只有北境,北境到清河,搁着渭城军、余家军十数万的部队,徐平疆在北漠就是借调也借不到我们清河,你怎么会……”
徐平疆,是沈家祖父一手提拔的大将,与沈家叔叔共守北境十数载,沈家与他不仅有袍泽情谊,更有知遇之恩。父亲、母亲没有因为自己伤病直接找林家的麻烦,竟是让徐平疆直接将林家父子调到千里之外的北境战场?旁人都说沈家不处置林珏是因为少了威势,如今将他们父子调至北境,徐平疆随便将人派至个战场险境,沙场风云变幻,杀机四伏,听从军令是死路一条,若是不听从,那更是声名俱损、性命堪忧。如此看来,北境之行,岂有生机可言?
沈子钦看着林令阳温和的笑靥却是无语凝噎。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杀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