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病了。”博衍拦住玄武。
朱雀已经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但入了这一门,也不应该再去有什么好眠的奢望。年前的重伤使她身体渐弱,每每夜晚露重时伤口便痒痛难耐,更是难得安眠。她和玄武一路从小角色摸爬到现在,时常忐忑艰辛,不能为外人所道的伤痛常常找对方述说,也只有在对方那里才能睡个好觉。只是自从二人职位水涨船高,诸事繁忙,来往渐少,苏重失踪后后,更是寥寥。
玄武叹了口气,如今陪在令言身边的,也换成了博衍,再不是他齐光了。
“齐光来啦,”朱雀打着哈欠,拉开了房门,“你这嗓门儿是真够大的。”她依旧是一身白衣,外面只罩了一层大红的薄衫,虽然是未施粉黛,如墨染的青丝,瓷白的脸上映着夕阳的羞赧般,清隽秀色,比雨洗过的山林更令人心仪。但那大红的衣衫似乎是大了两圈儿,朱雀垂着手睡眼朦胧的走出来,袖子都要垂到地上,“博衍,你取的新衣拿错了吧?那一包袱全是大衣服,都是你的。”她坐到桌子旁,一副惺忪睡眼的抬头看着博衍,“你把我的衣服拿了回去,难道是想穿我的裙子?”
“我看衣服是红的,以为是你的。”博衍脸略红了下,每次的新衣都是朱雀给两个人共同添置的,不过每次朱雀都要给自己买两件自己根本不会穿的鲜艳的衣服。“今日可是没酒了,昨天喝的就是最后的酒了。”
朱雀斜眼看着玄武,拿了个桂花糕酒塞进嘴里,“齐光你怎么越来越没有眼力了,来看我也不知道带点酒来呢。”朱雀看看身后已经花落的桃树,也没管玄武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我记得咱好像在哪个树下埋了女儿红来着……”
真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下属……怎么都一副自己欠他们的样子……“令言……”
朱雀根本没搭理他,卷了袖子和裤腿直接拿了个锹去挖酒,“我记得好像是这颗树,在屋角么……”
“咱家桃树都种在屋角。”博衍也跑到一边看朱雀撅着挖树根。
“林令言……”
“我喝多了,博衍你咋不记得点呢?”朱雀刨完了一个坑发现这颗树底下根本没有,也没有搭理玄武。“哎,咱家的铁锹怎么这么钝?”
“你让我转过去又不让我看,上次喝多了非得自己埋的。铁锹钝是因为你醉酒把院子里的花都铲了,花匠连铁锹都不用使了,自然钝了。”博衍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看看你,我都喝多了,这种事儿怎么能信我呢?师傅种的花,你也不知道拦着我点。”
“堂主……”
“咋的了……”朱雀像只土拨鼠一样把花园东刨一块西刨一块儿。
“你……”博衍挖出了两个胡乱包裹的酒坛子,他拎着两个空荡荡的酒坛子,“你埋俩空酒坛子干啥。”
“哈哈,在这儿呢。”朱雀也挖出了两个酒坛子,把飘到身前的发丝一甩头扬到身后,“那是为了防止齐光偷酒设的陷阱。”
玄武坐在亭子里看着两个人在一片狼藉的花园中闹着,朱雀让博衍又拿了两个空坛子又胡乱的埋到地下,提着袍子又狠狠的蹦起来踩实了地面,博衍早跑到屋子里拿了个厚白裘的袍子把朱雀塞进去。曾几何时,一同笑闹的,是他与令言,如今,却是永远都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
“七十年的女儿红,最后的藏酒!来!”朱雀把过长的衣袖直接撕下,当做发带直接缠绕在自己肆意飘扬的乌发上。
红绸黑发,玄武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朱雀好像很多年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了。自己本来是要问问令言的打算的,可如今……玄武接过酒坛仰头猛灌了一口。
家眷亲随,高位重权,走得越高,顾忌得就越多。可如果真的踏出反楚乌的这一步,所有曾有的权势,便会如同反噬般汹涌而来。苏先生失踪前,令言被突然提拔为朱雀堂主,他也入驻玄武主位,上任前苏先生特意约他们二人在落月饮酒,那顿酒只谈过往,不谈及未来,酒席终了,苏先生只说了一句。
“闻仲本无过,只因辅殷商。”
如今,朱雀一双醉眼如同深潭般清透深邃,牢牢的看着玄武,“齐光,你不要阻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