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三十一年秋。
当朝丞相傅守仁勾结西北蛮夷,在镇国大将军出兵龙虎关的时候给敌军递了消息,直接导致大军全军覆灭,龙虎关失守。
镇国大将军的头颅被敌军的将领砍下,挂在龙虎关的城墙上,有三月之久。但是前些日子突然消失不见,百姓都纷纷猜测是哪位壮士看不下去,趁夜色将头颅取下,入土为安。
有那不怕死的人还悄悄的去瞧过,据说刚挂上去那会正值盛夏,头颅腐败生的蛆虫都往下掉。守城的蛮夷大兵笑着踩死蛆虫取乐。
在镇国大将军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太子被查出勾结户部尚书贪污南方水患的赈灾饷银,直接导致十多万人因为没有粮食续命,而死在逃亡的路上。
当皇帝将太子心腹与地方官员往来的书信,以及写着近五年的贿赂账本扔在太子面前的时候,太子还梗着脖子说此事与他无关,定是有人陷害。
就连太子妃都说了夜里见过太子偷偷召见户部尚书,偏偏太子就是不承认。
大梁的砥柱谢长清的战亡,西北边境被蛮夷撕出一个口子正在向腹地进攻,一手栽培的太子是个将百姓视作蝼蚁的狠毒之人。
想着近日发生的一桩桩事,年仅四十九岁的皇帝再也压不住胸口的腥甜,一口血就这样喷出来,御案上的折子红点斑斑,随着皇帝倒下的身子,撒了一地。
太子在地上跪着,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半年前还中气十足的皇帝倒下,看着总管太监上前查看,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齐王嘴角微微勾起。
随着一声“陛下驾崩”,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断了,他反手从身边的御前侍卫的腰侧抽出一把刀,刀面反射着银光。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抬手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刎了。
“啊?自刎必定是很疼的吧,想不到太子也真下得去手。”穿着青色衣衫,梳着两个髻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丫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感受到了自刎的疼痛,整个人身子抖了一抖。
“换我是不敢死的。”
“你快别乱说!”她身边另一个相似打扮,约莫有十四五岁的丫头伸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放下心的舒了口气。
“现在可不能叫太子了,太子已经死了,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太子了,他可是害死南边十几万人的罪人,若是被人听见你喊太子,到时候就性命难保,要讲罪人,大梁罪人,懂了吗?”
“哦。。。”年纪小些的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翠竹姐姐,后来呢?太。。。大梁罪人死了之后呢?他即是罪人,那应该是要抄家的啊,虽然其他王爷不能抄家,但是为什么太子妃就没事呢?”
唤作翠竹的丫头嘘了一声,“都说不要说太子了,太子妃也不能说。”她见对面的小丫头慌忙捂住嘴,笑了一下。
“那是陛下心善,知道祸不及妻儿,所以才免了那女人的死罪,只是将她贬成庶人,更何况她也是立了功的。据说就是他发现那罪人与户部尚书勾结的事情。”
“可是她不是那罪人的妻子吗?”小丫头话语里透着不解,夫妻应当是要同心的,她怎么就讲自己丈夫的罪状说出来呢?
哦!她知道了!定是大义灭亲。
“是妻子又怎样,据说先帝还是被那罪人气死的呢,这个时候要是还念着夫妻情谊,那才是真正的蠢人。”
翠竹仿佛自己懂得很多,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语气讲道,“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她不举证罪人,自有别人来举证。反正都是要举证,还不如她举证了好有一条活路在的。”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来,院落里的叶子开始泛黄,风吹过落下几片树叶,在空中打个转飘落在廊前。
小丫头看着吹到脚下的枯叶,小脸皱在一起。
“入秋了,一吹风就有叶子掉下来,我肯定是要扫帚不离手的了。”
她看着一地的萧条,想着最近几日院子里不见有人进来了,屋子里的又是个不能动弹的,想来明天再打扫也不迟。
“可是,我听外院的青梅姐姐说,正是有了罪人发妻的举证,才落实了罪证的啊。”
小丫头又想起来前几日和前院的姐姐们一起嗑瓜子的时候听来的消息,她们都说那太子妃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当时青梅姐姐还说,一个忘恩负义,一个狠毒心肠,正好般配。
因举证成为罪人,因是罪人而举证。
一个因一个果。
虽然看起来是一样的,可是这前后顺序颠倒了,便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前者是太子妃忘恩负义,举发了太子,可以说是她直接导致了太子的下场。
后者便是大局已定,太子妃重大义而灭亲的结果。
翠竹哪里知道这些,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三等丫头。平日里就在这个院子里,年前院都不能随便进出,更不用提这种发在皇宫里的事情,她也就是与别人闲聊的时候,听了三言两语。
“那我便不知了。”翠竹拉下脸来,“你若是想知道,你去问前院的姐姐们啊,她们日日都能见着贵妃娘娘的人,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小丫头见她恼了,也不慌乱,伸手扯了扯翠竹的胳膊,笑嘻嘻的。
“翠竹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哪里能天天去前院呐,我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不及姐姐你,还是个三等丫头呢。”
“我都好几天没有出过这个院了,天冷了,叶子黄了,你看我天天都在扫地,怪无聊的。
还是姐姐你好,陪我来说说话也不至于我那么寂寞。”
翠竹见小丫头好话像倒豆子一般讲,抿着嘴笑了。
她哪能因为这件小事就生气,当丫头的,尤其是她们这种不是直接伺候主子的丫头,首先要的便是看得开。
不然天天这个欺那个欺的,若是次次都要因为一点小事生气,那早就气死了。
只不过就算是个三等丫头,在这个院子里,跟外头那些做粗活的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