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她晕过去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来自身后的杰克如情人一般贴着她的耳际道出的嘲讽：“唉，所以说，蘑菇就是没有脑子啊……”

封印完成后，范潘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看书页上出现的素描与信息。相反的，他几乎是在完成封印的那一刻就收好了图鉴，然后把魔杖变回了手环的模样。大概是知道范潘心里有事，杰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撤销了结界就默不作声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气氛凝重而尴尬，一时间只能听见三人的鞋踩在草地上的声响，还有夜风林间的动静。

快要离开森林深处的时候，范潘毫无前兆地停了脚步：“艾尔萨。”

走在最前头的艾尔萨停止了前进，回过头面无波澜地问道：“什么事？”

“我给你加个隐身，你先回家等着我们吧。我，有点事要和杰克商量。”

月光斑驳，细碎地穿过叶间的缝隙，落于草尖。星星点点的，仿佛碎银，让人忍不住产生捡拾的欲望。

杰克和范潘面对面站着，一方神色轻松，一方面色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范潘先开了口：“刚刚才杀了人，你就是这种态度吗？”

“我可是魔鬼啊，你指望我能有什么态度？”杰克无奈地摊了摊手，森白的月光被他的镜片反射出冷酷残忍的意味，“看不出来，你是个正义感挺强的人啊？”

“这不是有无正义感的问题。”范潘的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接下来的话不是在自夸。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不用做什么正经工作就能过得很好。”

“这你可就太过谦虚了。”杰克忍不住打断了范潘的话，“在我看你来，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都可以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没有理会杰克不知是客观评价还是抱着嘲讽心态的话，范潘继续道：“但是我宁愿当一个不算红火的写手，混个饱饭，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因为我明白那些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人，背后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劳累与艰辛，他们大多都没有普通民众过得幸福安稳。说真的，若不是危及我的生命安全，我是真的不想扯到这个图鉴的事情里来。”

“一开始和你签订契约的时候，我就想着早点解决这事情，然后你回你的地狱，我就回到我那个普通人的生活里去。等我老死那天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地狱相见，当然这都是后话。而现在，你杀了人，杀人就意味着……”

“招惹麻烦是吗？”杰克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不耐与鄙夷，“我姑且不对你那种生活态度做什么评价，毕竟每个人观念不同，谁都说不好谁错谁对。但那个厨子，并非是我兴起才杀死的，他身体里已经被玛坦戈种下了孢子，我不杀死他，他后半生也只会活在想要与玛坦戈交配的欲望之中无法自拔。若找不到新的玛坦戈，他就会在欲望的折磨中死去，若找到了，也只会逐渐变成一个只懂得与玛坦戈交配的‘蘑菇人’罢了。”

“我说了我并不是因为正义感，这个人今后会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

“那你怎么不考虑一下如若放着他活着会怎么样？认识他的人会发现他不一样了，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就会有那么几个普通人被牵扯到我们的世界里面来。然后，如若还有别的玛坦戈在世界上，这个厨子就会成为她们的力量来源，玛坦戈的族群一旦壮大起来，我们的世界也可能因此暴露。到时，别说什么你个人平凡安宁的生活了，就是这个世界，都不可能再维持目前的安稳。”

见范潘不再回话，杰克推了推眼镜从他身旁走过。擦身的那一刻，他在他耳畔冰冷道：“就算是狼，在温暖的火塘边待久了，也会变成牙软爪酥的家犬。而家犬，是没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

杰克的背影渐渐远去，而范潘依然待在原地，勾起了一抹苦笑。

曾经那些人对他说过的千篇一律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所拥有的才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多少人向上帝祈祷，向魔鬼许愿就是为了得到你在肆意浪费的才能，然后去追求你不屑的光鲜亮丽的生活。

我只想过一个平凡幸福的生活罢了。

“呵，呵呵……”范潘单手捂眼，低着头，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然而这个世界，总在变着法儿地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