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我才想起,还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好像也没告诉她我的名字。
奥,我没有名字。
我就叫珙桐。
她的有空其实也没隔多久。
我坐在树杈上,看了七个日月交替,调解了七场挣胡萝卜的矛盾纠纷,长出了七片新叶子,还在第七个枝丫边,捡到了一个丑丑的蜕壳。
然后她就回来了。
她给我带来了一颗饱满的麦芽。
“看见没有,这是我家小哥哥种的,已经丰收了。”
她得意的将麦芽放在我手里,似乎这是件顶天的大事,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触须动了动,“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我大约是个榆木脑袋,直愣愣的问她,“这个很厉害吗?”
她又生气了,“这还不厉害?你来啊!那么一大片地,全是这么饱满的麦芽,西山的雀都被吸引过来了。你不知道,风吹起来的时候,哗哗~麦子好像一边跳舞,一边唱歌。”
“但是无论跳的好,还是唱的好,麦芽都要被雀吃掉。”
她挥了挥纤细的前腿,“有我啊!你看,这是我最锋利的前爪,狮子见了都要躲。那些雀,我只往那里一站,她们就呼啦啦飞走了。”
我疑惑道,“田鼠说是因为地里的稻草人,所以那些雀才不敢过去。”
她突然快速振动了一下翅膀,“吱”的一声,“你又不相信我!不跟你玩了,走了,再也不来了。”
眼看她要飞走,我连忙抓住她的翅膀,“不要走,我相信你。”
她哼了一声,傲娇的趴在树干上,尖细的口器插入树干,吸允了几口。
我感觉胸口有点疼,蜕壳失手落下去。
她满意的拍拍肚皮,“你惹我生气,这是惩罚。”
我想了想,点点头,“没关系,一点树汁,又不会死。”
“刚是有什么掉下去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知了知了的叫着飞到草丛里去了。
蜕壳被她晃晃悠悠的捡了上来,“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么个丑东西?”
我将蜕壳重新拿回手里,“这是躲在地下老是偷偷从我树根汲取妖灵的小妖怪,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
她头上触须又动了动,“奥,那你肯定讨厌死它了。”
“没有啊,虽然总是会偷我妖灵,但是也在帮我赶走其他小昆虫。”
“真的不讨厌吗?”
“不讨厌啊!化形的时候渡劫,差点被雷劈死,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将以往偷得的妖灵都还给我了,还从别处偷了好些。”
“那后来呢?”
“后来等我彻底清醒,她就不见了,这个蜕壳还是我前几天才发现的。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下,“小哥哥总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若你们有缘分肯定会再相聚。”
“谢谢。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夸张的扑棱了一下翅膀,“我叫蝉音。”
蝉音?蝉音。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蝉音这会又似乎挺开心的,“因为有一次我在小哥哥家窗外唱歌,小哥哥说这蝉音真是动听。”
“所以你给自己取名叫蝉音吗?”
“不!是小哥哥取的名字。那你叫什么?”
“我就叫珙桐啊!”
她夸张的笑了笑,“全世界有那么多珙桐,如果都取跟你一样的名字,岂不是分不清谁是了。”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这世上就剩我一棵珙桐树了,也无所谓的。”
她飞到这,飞到那,转了一圈,“那可不行,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在每年四月,冬尽春来之时开出白色的花朵,要么就叫你四月留白吧!”
四月留白?好长的名字。
但是我至少拥有了名字。
留白,我是留了很多空白。
“蝉音,谢谢你。”
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客气,不客气。”
说完又知了知了的唱起歌来。
夏末秋初的风,在她的歌声里,似乎更加温柔了。
“蝉音,我遇到好多雌蝉,都是哑蝉,还看不清东西,只有你是特别的。”
她不高兴的往边上挪了挪,“怎么,你怀疑我是雄的啊?”
我笑了笑,“没有啊,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她气恼的往我身上撞了一下,“坏蛋,大坏蛋。”
我连忙让了让,她趁我不防备,吱的一声飞走了。
我常常在想,要是我那天留下她,结局会不会变的不一样?
我好像忘记告诉她了,我等了她七日,希望她下次能来的稍微早一点。
也许因为我没告诉她这句话,等她再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而我,在树枝上,坐了一月。
雷雨刚过,就见她从老远一路跌跌撞撞的飞过来。
一到我跟前,紧急刹住,翅膀也不再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