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松开初宁,转身问道:“太后现在何处?”
“太后还在大郑宫中。”
“好,寡人要她看着那两个孽障是如何死的。”
嬴政不露丝毫喜怒,但声音冰冷无情,连月亮都被吓到躲进了黑压压的云里,夜色越发的浓重。
初宁放心不下,担心嬴政太过冲动,于是握着他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
嬴政颔首,拉着初宁走向大郑宫。
夜渐行渐深,四周渐渐弥漫起一股闷热的湿气,织成了一个厚重的网,把一切都罩在里面透不过气。
此刻的大郑宫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灯火辉煌,取而代之的是严密驻守着的侍卫。
侍卫推开殿门,昏暗的灯光下,赵姬孤独的身影寂寥到不真实。她见嬴政来了,忙起身跑到他面前,刚说了两个字:“王上...”目光瞥见跟在嬴政身后的初宁,眼里的立刻充满深仇宿怨,恨不得能喷出火来将初宁燃烧殆尽,但最终只化作滚烫的泪水泫然落下,她伸手恶狠狠指着初宁,咬牙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设计陷害我们!”
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初宁怔了一怔,淡然以对道:“太后搞错了,并非是谁设计陷害了你们,是嫪毐恃太后之宠势倾人主,妄图谋逆必然自食其果。”
赵姬怒极反笑:“说到势倾人主,在秦国还有谁能比得了你们?”说着,她上前紧紧抓住嬴政的手,“王上,你不能娶这个贱人为王后!否则家无宁日,国之不安啊!”
嬴政冰冷地甩开赵姬的手,“今日来,不是听太后胡说八道的。”
身心俱疲的赵姬,一下子失去支撑坍坐在地上,哀凉不已,一壁流泪一壁恨着初宁道:“都是你们咄咄逼人!若不是你们一再欺人太甚,嫪毐也不会出此下策!”复又对嬴政说:“自从你父王走后,我在这里孤零零的,无人陪伴,只有嫪毐肯听我说些心里话。政儿,我们不是要故意毁了你的冠礼,只是要帮你除掉华阳那个老妖妇……”
嬴政不听她的辩解,示意赵高把那两个小孩带进来。
门外忽然传来小孩惊惧不休的哭声,在这原本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而惊悚。赵姬霍然停止了哭泣,她怔怔看着侍卫像拎着待宰的鸡鸭般拎着她的两个小儿子进来,心中仅存的一点幸好被彻底击碎。
两个小孩被绑着一起,白白胖胖的手腕上已经被绳子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赵姬心痛不已,想冲上去救下孩子,却被侍卫给拦住,动弹不得。她护子心切,慌不择言道:“我求求你,放了他们,他们是你的弟弟啊!”
这两个字仿佛把嬴政千刀万剐,他眼底猛然迸出骇人的杀气,瞬间拔出腰间佩剑,将孤寒锐利的剑锋指着赵姬,颤声怒道:“你闭嘴!”
初宁也被吓了一跳,她伸手握着嬴政持剑的手臂,感受到他悲伤害怕的颤抖,心也跟着不可抑制的痛起来:“政哥哥!”
赵姬一惊,却没有害怕,反倒是释怀地哀求:“好,只要你肯放了他们,你就杀了我吧。”
嬴政气愤急怒,全身冰冷僵硬,他怒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说着用力挥臂推开初宁,再举剑刺向赵姬。
殿中人无不惊慌失措,初宁一个箭步冲到赵姬面前,抱住她向后退去,躲开嬴政失控的剑。
鄙夷和愤恨已经冲昏了嬴政的理智,他重新举起剑,指着初宁,冷冷道:“让开!”
初宁将赵姬挡在身后,恳切道:“太后纵然有错,也是被奸人所欺!政哥哥万不可弃绝如此!太后毕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也是她把你带回秦国,带到我身边来。”
儿时的回忆漫上心头,那些痛苦而温馨的记忆冲淡了些许怒火,让嬴政冷静下来。漠然相对良久,嬴政终于放下手中的剑,他极力忍下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冷峻道:“叛党罪不可赦,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来人!把那两个孽障带进来,就地扑杀!”
赵姬闻言瞬间脸色惨白,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国太后端庄威仪的模样,只是一个伤心失魂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忘乎所以地跪地哭求。
嬴政忽然明白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害怕,她真是如此的看重那两个孽障。为什么同样的血浓于水,她却始终不肯为自己想一想?他以冷笑掩饰心底的悲苦失望,颓然转身离去,誓要收起最后一点不忍心,隔绝这些耻辱,固执地恨下去。
初宁暗暗叹气,转身欲跟着嬴政离去,却被赵姬一把拉住。赵姬抱着她的小腿,苦苦哀求道:“初宁,我求求你,帮我劝劝王上!王上最听你的话了,你帮帮我,救救他们!稚子无辜!那是我的孩子!是他的弟弟啊!他不能这么绝情!”
赵姬哭得悲痛欲绝,双眼通红。嬴政的眉眼其实很像她,初宁看着她有一瞬的不忍心,但想起嬴政那时在自己面前的苦痛绝望和成蛟在河东溪边的气恼怨恨,便觉得她极为可恨。于是很快硬了心肠,神色冷凝语意坚决道:“他们是你的孩子,却因为是刺向王上胸口的毒剑!他们必须死。”
初宁绝情的话语如利剑穿透赵姬,她失魂落魄地松了手,初宁没有半分安慰,头也不回地离去。
侍卫利索地寻来麻袋,无情地将两个小孩装入其中。孩子惊恐的叫喊声让赵姬再顾不得其他,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去阻止。依旧被侍卫困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残忍地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