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行云流水般流淌,悄然间,风开始吹落梧桐叶,秋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孙得力说云容再有一月就要生产了,于是初宁整日陪着云容,也让云容教她给小孩做衣服。她想着自己也该亲手给孩子做点什么,于是非常认真,入夜回到自己屋内,依然不停歇,让紫莲指点自己的针脚。
紫莲见她近日来满心满眼都是云容孩子的事情,不免有些替她着急,便问:“为何这些时日,王孙一直不曾向王上提起魏王求亲的事情?”
初宁坐在宫灯旁,仔细着手上的小衣服道:“幸好那日,我没得机会告诉王上这事。左右父亲也现在无心我的婚事,魏王的事情用不着我去说,王上也迟早会知道的,而他要从别人那里知晓才会更着急。她抬眼看着紫莲,笑道:“我就是得让他着急。”
紫莲想了一想,点点头刚想说话,进宝忽然进来小声道:“王孙,赵高来了。”
初宁回头,看见赵高跟着进宝很快从门外闪了进来。赵高常来替嬴政向初宁传话,从未像今日这般避讳,初宁不免起疑:“赵高,何事这么小心?”
赵高行礼后道:“今晚小人殿前值守,前线突然有军报传回。小人在外室听得前线哨兵汇报称长安君违抗王令,在屯留驻兵不前!”
初宁只觉脑中一炸,开始头疼起来:“你说什么?谁违抗王令?”
赵高道:“长安君三日前便到屯留,本早该继续行兵的,可是大军却在屯留驻扎不前,王上屡次传令进军,大军却始终没动,而且一直未曾送回军报,今日才有王上派出去的哨兵回来禀告说,十万大军已于屯留安营扎寨,兵峰似转!”
初宁心头一噔,忍住惊惶道:“《孙子兵法》有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成蛟断不会无端抗命的。”
赵高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不过王上为此十分恼怒!小人就趁着王上派我出来传召大臣议事之际特来告知王孙一声。”
初宁颔首,“多谢,王上传召了哪些大臣?”
赵高道:“吕不韦、王翦、李斯、张唐、桓齮、王贲、蒙恬。”
初宁微微诧异,过了片刻,见赵高已经说完,这才问道:讶异,“没有我父亲吗?”
赵高点点头,“王上把小人叫进去传的话,万万没有听遗漏。”
初宁浅笑,“我知道了,你有心了,谢谢你来告知我。”
赵高到嬴政身边听差已久,知道嬴政有意娶初宁为王后。他算着这消息很快也会从别人传到昌平君那里,既然他有这个机会,何不送个人情给初宁。于是他又拱手道:“王孙提携之恩,小人必将终身铭记在心。”
赵高走后,初宁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便出门来到华阳祖太后寝殿。
晚来凉风肆虐,但初宁心头却焦急得可以生成火来,因着那个讹言,嬴政和成蛟之间已经生疏了许多,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猜忌。
华阳听罢,也犹自疑惑,“成蛟这孩子搞什么?”
初宁仍旧不敢相信:“祖太后,何为兵峰似转?”
华阳蹙眉叹道:“成蛟领着十万大军在外,既不按原计划进攻,也不听从王畿调令,旁人自然会疑他谋反!”
初宁惶然地摇摇头:“不会的,成蛟他不会谋反的!”
华阳眸光一暗,“眼下此事还未有定论,你切不可慌乱!明日一早,你去见王上便知晓了。”
秋夜里少了蝉叫虫鸣,带着些萧肃与忧愁的深夜,静得可怕。初宁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她想不出成蛟有什么理由让他驻兵不前,又或许她是想到了,只是不敢让自己继续深究下去。于是她在辗转反侧,好像模模糊糊睡过去了一会儿,在梦里又见到她与嬴政、成蛟在上林苑里玩闹。可是忽然间,成蛟却一把将嬴政推进了一道深渊里,他道:“对不住了,我也是不得不为!谁叫你是吕不韦的孩子!”
“他不是!”初宁惊叫着醒来,发觉只是噩梦一场,才稍稍松了口气。梦中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服,黏在身上,让她不禁打起了寒噤。
紫莲闻声寻了进来,赶紧给她披上被子。初宁见她双眼通红,知道她担心苏阳,一定是整夜无眠,于是拉过她在床边坐下,“苏阳不会有事的,成蛟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寒意漫生,叫人静不下来。
紫莲安慰似地笑道:“嗯,他们都会无事的。”
初宁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来继续缝制孩子的小衣服,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约莫着该是已经下了朝,便起身前往章台殿。
清晨时分的雨停后,天空便堆满了灰蒙蒙的迷云。初宁亦如往常来到章台殿,迎面却碰见了父亲正从中殿里走出来。她向父亲微微行礼,便侧身往里看去,嬴政正神色冷峻地端坐在殿中注视着自己。
有瞬间的错觉,他们之间不过隔着十余步距离,可却像隔着万水千山般遥远,只一夜,就好像变了天地的一般陌生。二人四目相对时,殿门缓缓地关起来,嬴政阴郁的脸渐渐隐在阴影里。
初宁还未在嬴政这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心中不由得恼怒,加之本就忧心忡忡,鼻子一酸,竟欲落下泪来。
昌平君在身后道:“回去吧,王上还要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