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中年男人也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是啊,阿牛叔说官兵为了防止同村的壮丁抱团,到了后就将他们分开了,他也不知道我爹去了哪里。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背着我娘偷偷跑去工部尚书府外等着,终于有一天碰到了下朝回来的工部尚书,我冲过去询问,却被那些护卫拦下,活生生打断了腿,唉”。
那瘸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浑身是血地回到家里,把我娘吓了一跳,她怕官兵们再来找麻烦,带着我连夜搬到别的庄子上去住了,也不准我再回来。”
“你的腿原来是这么瘸的?怪不得我去了趟城里给我爹抓药,回来就找不着你了。”
那中年男人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段故事。
“是,你也别怪罪,我娘不让我告诉别人,连亲戚都不行。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陈年往事就忍不住说出来了。我甚至还记得那工部尚书看着我一脸厌烦嫌弃的样子,他那么高高在上,穿着贵重的衣服,住着宫殿般的宅子,我满怀希望的跑过去,只希望知道我爹在哪,他却像躲瘟神一样连听都不愿听。”
说到这里,那瘸子的语气已经几近麻木了。
“唉,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在那些狗娘养的当官的眼里,怕是还不如他们院子里的看门狗重。”
另一个中年男人愤愤道。
“谁说不是呢,可怜我至今连我爹的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给他立个衣冠冢。我们搬走没几天,黑子就不见了,我找了几天没找到,以为它是不小心被别人捉走了,还伤心了一阵。后来,我娘病死了,我想着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如搬回来让我娘入土为安,没想到就在这路口见到了浑身脏兮兮的黑子,瘦的都不成样了,要不是瞎了一只眼睛,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那瘸子说的又哭又笑。
“原来它是自己跑回来的啊,我还以为是你特意送回来了。那黑狗天天就趴在这,下雨刮风地也不躲,我说像是等什么人似的,原来是在等你爹啊!”
另一个人感慨道。
“是啊,开始我也不知道,高兴地把黑子领回家,想着我也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还有这老伙计陪着我呢!可第二天一觉醒来,它就又在这路口了。这么重复了几次,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当年我爹就是在这路口被官兵带走的。”
那瘸子抬起手,似乎是抹了抹眼角的泪:
“这傻狗,从别的庄子巴巴跑回来,这么远的距离,还天天等在这里,是以为我爹还能回来呢!”
瘸子的声音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了,另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庄稼人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文雅话,只能行动上表示一下。
“真是条傻狗,最后都要死了,还非得跑到这来,难道这样我爹就会回来吗?唉,傻狗,傻狗……”
那瘸子又抹了把脸,继续说道:
“要我说,像这样的傻狗,以后就别托生到我们这样的低贱人家了。我们这样的贱民,自己的命都跟那蚂蚁搬,别人跺跺脚就踩死了。以后就也托生到那高门大院,哪怕只是条看门狗,也能高高贵贵地过一辈子,黑子那么聪明,一定也能讨那些贵人们的喜欢,再也不用等一个连尸骨都找不到的主人了。”
这话说完,两人便陷入沉默中。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那恶灵犬,或许叫它“黑子”更合适,一直乖乖趴在那瘸子脚下,时不时摇几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