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你刚才讲得真好！”欢宜追上了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二号辩手的背影，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等了好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话。

知道有人在跟着他，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说话，等她一句话说完了，于是他转过身来。

一个穿着纯黑色过膝棉裙，脚踏一双黑色平跟鞋，白色中筒袜，背着白色的帆布袋的短发女孩站在他面前，他一看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与他辩论得不可开交的反方女辩手。

与辩论时的冷静自若不同，她直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即便此刻目光如炬，但是他依旧能察觉到她的害羞。

他在辩论赛中见识了她的风采与智慧，很欣赏她的条理性与严肃性，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害羞却又壮起胆子来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而他，却意外地觉得她可爱。

罗伯斯特的秋季风多而弱，下午四点钟的太阳早被习习秋风吹去了燥热与戾气，只残留一丝余温，她与他站在太阳底下，两相对视着。

辩论一直都是欢宜的强项，她虽沉默寡言，但吵架确是一把好手，这点很好地遗传了明惜玉。欢宜在圣格斯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而这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男孩子，第一次让欢宜有那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欢宜是第一次主动跟男孩子搭讪，见他一直看着她不说话，欢宜有些紧张，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欣赏之情：“我很佩服你的辩论，你真的很强！我在圣格斯都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对手！”

他看着欢宜，眉脚微微一挑，问：“真的吗？就连圣格斯中学都没有像我一样强的对手吗？”

欢宜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噗嗤’一声笑了，他对欢宜说：“我跟你也一样，很久都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辩论过了。”

他问欢宜：“你们圣格斯中学的辩论赛是什么样子的啊？跟我们今天的辩论赛一样吗？”

欢宜浅浅笑了一声，说：“差不多，在圣格斯，辩论也一样很激烈。”

欢宜挨着他坐下，曲膝抱着她的白色帆布袋坐在公园外郊的草坪上，她低头，轻轻吁了口气，道：“只是在圣格斯，大家都会比较理性，不会像今天这样会有一些不太雅观的话出现。”

欢宜顿了顿，似乎在思虑着什么，说话语气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子无助后的虚脱：“比如，在罗伯斯特大家心照不宣不愿提起的禁忌。”

他听到这样的话，脑海里轰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一旁的少女神色晦暗，瞳神涣散，一副惆怅而若有心事的样子。

他问她：“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欢宜把半张脸埋在交叠着的手臂里，踌躇了好久才闷声回答：“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如同何杰厚先生那样死去的，如今连尸首也找不到，我的亲人们私底下都说，他是被那些什么智能人类化机器人杀死的。可是我不信，不信……在调查局还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一切都不能定论。”

“我甚至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去了，他答应过我的，要回来陪我放风筝的。”

欢宜闷声哭了，呜咽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往外涌。

他看着欢宜，此刻的欢宜缩紧身子，俨然一副无助的样子，无助到他忍不住，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她的头，给她一点点安慰和鼓励。

他也这么做了，可是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头时，他却放下了，把手收在后背上。

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显得礼貌，也怕这样会令她感到不适，他说：“在反方三号辩手提及何杰厚先生的死讯时，你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对劲，我还很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会令你有这样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他叹气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从小也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

欢宜抬头看他，未干的泪痕停留在脸上。

少年没有看欢宜的神色，继续慢慢讲述着他的故事：“我出生在西城与东城之间的边界地带，那里经常发生枪战，人类与智能人类化机器人——人们都称他们为当代人类化机器人，他们军队每天都会持枪巡逻，一有不合就会打起来。

那里原本是东西城交际最繁华的地区，如今已经沦为一片荒芜。”

“我的父母被迫搬离那里，我在和他们一起逃离的过程中和他们失散了，辗转间我就来了这里。”

欢宜问他：“那你应该很恨机器人吧？作为人类，你应该很恨他们，可是为什么今天的辩论赛，你是站在替机器人说话的那边？”

他脸色晦暗，但转瞬间恢复晴朗。

他笑了，笑容中苦涩又带着些温暖，他低下头，然后又抬头，视线久久定在欢宜身上，说：“人类和机器人之间总有一方需要妥协，我其实真心希望他们能够达成一致，和平相处。

这样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分离，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突然止住了话语。

欢宜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