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阿婶,恁满家跟个等旺族大户结了亲,那里还不能帮衬一二,往后竟坐等着享福了罢。”一旁的谢氏笑问道。
祁氏被妇人们追问,只低声笑着,“有甚么福不福享,都一样土里刨食的,吃碗饭不易,那里还敢不自挣命。”
“噫,满里巷能吃上干饭的只有阿婶恁家了,俺家煮豆粥都不敢放盐哩。”何氏一旁的季氏努了努嘴,几个妇人又笑起来。
“季媪,恁家豆粥放不放盐俺满不知,恁家小驹前日还说,他一顿才喝一碗粥,恁两碗都下肚,没一张大嘴吃不过恁。”
季氏一啐!“他嫌粥烫,吃得慢了些,吃罢了饭还午睡一晌,俺着急捻线,那里能跟大爷一般罗皂。”
在场的莫不知道,祁氏不过谦说之词。
他家先代的祁大老爷兄弟三人,确实还是穷苦的普通农户。
但到了他们各自有了几个儿子,儿子又各有了三五个儿子。按照本朝律法,男子一到年纪便成丁分户,祁家到祁氏儿子这一辈时,就有了三十多户人口。
如今的农耕时代,男丁多就是劳力多,一丁收四十亩的地赋,对于人口众多的家族来说,那便不算什么了。
他们可以以家族为单位,合力开垦更多的土地,多出来的地又不必纳税,收回来的粮食便结结实实都是自己的。
一些家族的祖田划做祭田后也是不必纳税的,由全族人口一起派工耕种,除了负担祖先祭祀等开支项目,其他产出都可以由族中支配。
不仅能拿来外借放租,也可以囤积下来,或者做点买卖。
一旦遇到饥荒年景,倘若某一小家有了亏空,还可以帮扶着支援一二。
一个家族诸多家庭的命运都被血缘和利益捆绑在一起,人口多的家族,只要稍微团结一些,抗风险的能力便远大许多。
在这白芸里,祁家跟着各有十来二十户的曲家和黄家,都算得上多子多孙的家族,不但里长这一职位,由这几家轮番地当,本姓人口也算是在村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其余如谢、娄、季、何,各只三五户,都是人丁不旺的小姓小户。
还有柳大这样五代单传的独根独苗,虽然祖居于此地,说起来也传了好几辈子,但终归没有兄弟倚仗,只比那孤家寡人的略好一丁点,说到底还是单打独斗。
“何姑,恁又是听那里说来。”
“嗨,还不是俺娘家兄弟媳妇娘家妹子嫁的那里首……”此时,何氏已顺带说起了那七弯八绕村里的一桩姻缘来。
谁家娶媳下了定,哪家嫁女新打了箱笼,这是妇人们所喜闻乐见的话题,七嘴八舌间很快便从定在今冬的那桩婚礼,扯到了邻村那户收到的聘礼里有一对儿山雉;再由大户人家的仓廪充实,说回了村里今年的收成……
总之,只要来这河边碰了头,女人们便有拉扯不完的话题。
一件小事,哪怕最初只有一个妇人知道,便是全村的妇人都知道;妇人们知道了,就是她家的男人也知道了,跟现代的全民八卦也没甚差别。
柳大姊儿对这等乡里闲闻最是新鲜,在一旁晒着太阳,听得兴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