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药材堂的伙计来左相府寻无玉,要无玉寻了时候去领前些日子从大佚运过来的药材。鹤枯告诉了无玉,无玉道:“请了人回去,说大约今日戌时四刻去堂里。”鹤枯应了一声,回了药材堂的伙计。伙计得了准信,出了左相府,来得右相府寻落雪。
来得里边,见落雪坐在青瓦檐下的石阶。伙计说:“当家的,有人软硬不听,就是要见当家的。说有事跟当家的商量。”落雪看隐了一半在山里的落日,道:“是哪个挡不了的?”
“汉王。”伙计答道。南国汉王,世人口中的无情果断之人,狠辣之心较之大佚皇子桑薄野绝不下半分一点,其名即墨。即墨在南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既当真是个挡不了的,那就去瞧瞧罢。”落雪笑道。伙计道:“汉王府里的管事的过来说,汉王在药材堂对门的戏楼子等当家的。”
“我晓得了,你且早些回去歇息罢。”落雪道,伙计应了一声,回去了。
落雪瞧着天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华月方上,才起身往外边去。出了府门,恰见从左相府出来的无玉与鹤枯。无玉瞧一眼落雪,道:“夜里的,你要往哪里去?”落雪笑道:“药材堂对门的戏楼子。”
“巧了,我去你药材堂领药材。”无玉道。落雪道:“是巧了,可我不愿与你一道走。”无玉道:“往药材堂去,只这长街一条直道,你若不嫌麻烦,也可飞檐走壁蹦过去。”
落雪摇了摇头,道:“可别说了,我没趣天天在上边蹦跶。跟个偷儿似的模样,难看的很。”说罢,自顾走了。鹤枯听了落雪的话觉得好笑,嘻嘻笑了出来。无玉一笑,道:“走罢。”鹤枯应了一声,同无玉沿着长街走。
未一会,几人来到了药材堂。落雪往堂里瞧一眼,对无玉二人道:“到了,你们进去罢。我就不去了。”无玉与鹤枯便进了药材堂,落雪去了对门的戏楼子。
戏楼子到处亮着烛火,通明得很。台上着红衣裳的小伶纤指轻拨长琴细弦,开口唱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小伶唱的曲儿响动了一整个茶楼,看客或坐或立,烛火风动,墙壁映下的人影也跟着荡动。落雪听着曲儿,上了二楼。掀了红帘,走前一步。廊道上一个门蓦地打开,一袭锦衣的公子走出来。锦衣公子抬头瞧见落雪,生生愣住了。
落雪停了步子,看锦衣的公子傻愣愣的模样,不由笑了。面前站的,正是白日里酒楼下牵着白马过的那一个傻家伙。楼下一曲《凤求凰》还在唱,落雪笑问道:“傻家伙,你叫什么?”
锦衣公子只瞧着落雪,说不出半个字来。落雪瞧一眼锦衣公子身后的雅间,那一间,是汉王在戏楼子专挑的一间。顿时明了。也不理他了,往朱栏那边去。落雪走后,锦衣公子低了脑袋,呆呆站着。小伶唱的曲儿轻轻响着,风掠过,烛火在风里忽明忽不明,红帘轻动。
落雪来到朱栏前,看得从药材堂出来的无玉,想来是无玉打理好了那些药材的去处。无玉抬头,看得戏楼子上的落雪,轻轻笑了。落雪瞧着他笑,也是笑了。
蓦地心思一动,落雪飞身下了戏楼子,轻轻落在无玉身前。一时殷红衣袂因风舞,青丝动,暗香萦绕。无玉瞧面前的落雪发丝微乱,从袖中拿出一只簪子,簪头上雕的海棠殷红正艳。这正是白日里无玉买下的海棠簪子。无玉将海棠簪子簪在落雪发间,道:“这一跳下来,瞧你头发乱的,什么模样。”
落雪抓了抓头发,道:“你偏要给我簪子,不负你的兴,只好不丢了。”无玉一笑,道:“随你的兴,爱丢不丢。”
鹤枯从堂里出来,瞧见落雪,道:“落雪姑娘,你不是去戏楼子的吗?”落雪道:“去了,傻傻呆呆的,没什么好谈的。”说罢,喊了堂里一个伙计过来,道:“叫戏楼子的那一个早些回罢,别等了。”伙计应一声,往戏楼子去了。
鹤枯问落雪戏楼子里傻傻呆呆的是哪一个,落雪笑而不语。无玉瞧落雪一眼,大约猜得了,道:“戏楼子里唱的曲儿可还好听?”落雪道:“我听了些,倒还好。”无玉不再说话,三人便往回走了。
药材堂的伙计来到戏楼子二楼,敲了汉王那一个雅间的门,自有门内的侍者开了门,伙计走进去,见里边坐着一个锦衣的公子,想必是汉王即墨了。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汉王爷,我们当家的说让王爷早些回,别等了。”
即墨听着从门外飘来的曲儿《凤求凰》,神思不在,只轻轻点了头。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小伶轻轻唱着这几句。药材堂的伙计走后,侍者将门合上,门内再听不得曲儿。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即墨说着下一句,墨眸一荡。外边月冷高挂,风拂夜市,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