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娄氏对母亲的恨意,却什么都没有为母亲做。
从我记事起,只要他在家中,晚上就会宿在母亲房里。
他也很疼爱我,说我的眼神里有他的影子。
虾扯蛋,我明明长得七分像母亲。
我像母亲,也爱她。我喜欢黏在她的怀里,让她柔软的手温柔地拂过我的头。
她的身上隐隐有栀子花的冷香。
六岁那年,一个平常的午后。我刚睡午觉起来,忽然觉得腹痛难忍,接着就开始吐血。
父亲不在家,母亲吓坏了,去求娄氏给我找大夫。
娄氏很关心我,差人赶紧去请。
可是大夫很久、很久、很久都不来。
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和尚救了我。
他忽然出现在院子里,给我服下三颗白色的药丸。
那药丸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是栀子花的冷香。
母亲跪在他面前满脸泪痕,额头都磕破了,流着血。
老和尚只说了一句话。
天数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
然后就翩然而去。
母亲以为我要死了,哭得肝肠寸断。
而我却在昏厥数天之后醒了过来。
后来父亲回来,找了宫里的御医给我会诊。
年迈的御医,眼神里却精光不减。
他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父亲很伤心。可也只是伤心而已。
我听下人们偷偷说,我突发疾病的那天中午,娄氏的贴身侍女曾经偷偷进过母亲院子里的厨房。
父亲也听说了,还问过母亲。
母亲只是哭,不敢说话。
并非母亲胆小怕事,而是母亲知道,即使她指认了,父亲也不会做什么。
父亲是依靠着娄氏的娘家资助起家的。
果然,父亲没有再提这事,只是在母亲的院子里加了几个守卫。
可谁知道这几个守卫是不是已经被娄氏买通?
那是个下雪天。我记得那天,漫天的雪花飞舞,庭院里覆满了白雪,特别好看。
那阵子母亲总是不开心,问她,她总是笑笑,说没事。
她会用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脸,轻声说,
“肃儿,肃儿呀”
像唱一首好听的歌。
那天,几个侍卫来了。是父亲身边的侍卫,端着一只纯金的酒壶。
母亲哭倒在覆满白雪的庭院里,很久很久,久到雪在她的头上背上薄薄的盖了一层。
我很害怕,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我不明白,父亲的侍卫来了,父亲为什么没有来。
我走过去问她,母亲,你怎么了?
母亲抬起头,看了我很久。
她的双眼很美,哭得红通通的。她紧紧抱着我,只是哭。
母亲的侍女们也在哭。
我害怕,我也哭了。
母亲在走进那间屋子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肃儿,母亲是被冤枉的。
那是我太小了,我还听不懂,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母亲走进那间屋子,再也没有出来。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在我耳边响。
唉,若是那时候我懂得什么就好了,我可以也同她说一句话,
陪伴她孤单凄苦的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