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所有人都离开了圣堂,只有一个身穿乳黄色亮光纱裙的女仆留下侍奉隐心眉,她打发仆人去角落里小憩,自己则在巨大的洗濯盆中闭目冥想。
殿堂内黄铜灯只剩下了亮着的两座,圣坛上的火祭已然燃烧殆尽,火焰的暗纹在坛内噼啪轻响。空气中流动着菖蒲、肉桂、没药以及青橄榄等等混合交融的香味,比之前更加浓郁了。洗濯盆中的水与别处不同,是从龙卷风侵袭下的风暴之颠取来的,人们传说这里的水来自于天上的花园。十二位雅伦老者离开之前,将喜利比拿,纳夫塔以及施喜列按配方调制的圣膏油,满满七个金汤匙的份浇灌在盆内,便是珍贵的“赎罪之水”。
隐心眉在铜海中浮动着,这水既不凉也不热,无需他力就能自行涌流,像双手柔软的神女和煦地拂去她全身的污垢与疲乏。在某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潺潺的细流声从墙外钻进她的耳朵,不仅如此,微风拂过桉树和尤加利树枝的簌簌响动,龙舌兰和丁香树的清新香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在空中的竖琴声,绸缎滑过如月光石般晶莹的地砖时的瑟动之音,隐心眉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侧耳凝听。
没有人阻止她,女仆已沉沉入睡。整座圣殿似乎已经空了,仿佛这路早已刻在她的脑海中,隐心眉像个完全不需要指引的人一般,踏出铜海,落水而出,款步循着那外头传来的盈盈之声,在绕过几个谜语般的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了殿外。
这里是哪儿?完全不似印象风暴之颠该有的景象。这是一道两侧满是巨大金色铜柱的长廊,温煦的日光从浅蓝的天空洒落,分不清此刻是上午还是下午,她经过弓形门廊下那仿佛铺了一地碎金的蓝水晶地砖上,仿佛只身行走在海面。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种满了大量装饰性灌木的美丽庭院,院子的四周满是圆柱和廊厅。一座波光粼粼的水池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水池里游曳着五彩斑斓的金鱼,十二只黄金铸就的雄狮口喷清泉,威武地矗立在水池周围。水流静静地涌入池中,没有泛起涟漪,也不汨汨作响,仿佛时间已经凝固在那远古的美好时光。从这儿穿过去,就能看见里面竟然是一座与圣殿内造型如出一辙的黄金宝座,唯一不同的是,宝座上放着一顶十二星冠冕,那些星由红碧玺、红玉,紫水晶、金刚石、白玛瑙、水苍玉等十二种宝石雕凿而成。冠冕下是一件如绸缎般沁心透凉的彩衣,质地柔软如水却坚固如金刚钻,在珠宝和日光的映衬挥洒下,流动着七彩的绚烂光辉。
隐心眉赤着脚踏上宝座,她披上彩衣,戴上冠冕,自然而然地扶手而座,仿佛她在出生之前就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她就这么静静地安于黄金宝座之上,像个远古的时光之门走出来的女王,静静地凝视在历史的长河中早已灰飞烟灭的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国度。
一阵笃笃的脚步声从某个廊厅中传来,有人正在踟蹰而行,这步伐忽远忽近,时重时轻,那人必定心思惶惑,满头疑问。
当那步子变得非常清晰之时,隐心眉忽然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是赛瑟,当他从铜柱后转身出现时,他和宝座上的隐心眉一样震惊。赛瑟的衣着和巡查赛瑟城的那日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他胯下的汗血宝马,再相较于头戴十二星冠冕、身披彩衣圣袍、高居于六翅活物遮盖的黄金座之上隐心眉,他就显然不那么威风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赛瑟大步穿过水池来到黄金座前想要一探究竟,当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欺骗他之后,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魔怔在原地,仿佛看到了毁灭中的索多玛盐柱。
隐心眉伸出右手,他愣愣地接过来贴在嘴唇上片刻,接着依然神情发怔,仿佛被隐心眉变成了哑巴。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罩衣、缩在监牢的淤泥里、一度被他骑在身上羞辱的贱奴,和眼前这位仿佛来自天上的女王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