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酒量不行,没人劝他,却喝高了。富儿搀扶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小,以前哪是这样?我记得你以前的酒量跟我差不多啊。
李明说,喝酒喝身体,这说明我的身体在走下坡路。
富儿说,我看不是身体走下坡路,是你们城里人身子骨娇气,扛不住酒。你要是像我们这样乱打乱踹、乱吃乱喝,酒量保证上来了。
李明说,富儿哥你不要逞强,你不想想你现在多大把年纪了?搞不好,一杯酒也能要你的命。我劝你啊,能不喝的酒,尽量不要喝。
富儿说,管它嘞,不能喝的时候,自然就晓得了。
路越走越黑,李明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不敢朝前迈步。
富儿紧紧携住他,说,你跟着我走,我朝前迈一步,你就跟着迈一步,不用怕,没事的。
李明说,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你看得清楚啊?
富儿说,近山识鸟音,近水识鱼性。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李明说,嗯,有道理,我想起了一句话,叫“用进废退”。我们住在城里,一天到晚暴露在灯光下,很少摸黑,所以,眼睛适应黑暗的能力就慢慢退化了。所以,我走不了夜路。
富儿说,嗯,还真是那么回事。你在农村走不了夜路,我在城里辨不到方向。我住在我女儿家里时,有一次我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出菜市场后,我就迷路了。在农村我就不会这样,半夜走山路我也迷不了路。
富儿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问李明,诶,你们城里人,不管大人、小孩,好多都戴着眼镜,你们是视力真的不好,还是为了好看啰?
李明说,当然是视力不好啊,戴个眼镜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晓得戴眼镜有多麻烦。
富儿说,怎么尽是你们城里人视力不好?我们农村人,就算七八十岁的老人,也很少有戴眼镜的。
李明说,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塆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比我的视力好。我即使戴上眼镜,也不如他们看得清楚。可能是我们看书写字多了,加上电视、电脑用得多,所以眼睛都坏了。
富儿说,怎么不去治啊?你们不是有公费医疗吗?我们真是伤心,我们不能得病,我们病了要自己掏钱去治,我们哪有钱?
李明说,有些病不是治得好的。像眼睛这个问题,跟生活习惯、环境有关,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至于你说到农村人的医疗条件,以后会逐步好起来的。
富儿没说话。李明感觉到富儿好像在用巴掌拍打墙壁,然后就听富儿问他,听到了吗,我们走到了三爹爹的屋头边,马上就到你家了。
李明说,哦,三爹爹,他应该走了二三十年吧?
富儿说,二十五年。他死了以后还闹了好大的动静,他的屋没有人敢动,就这样风吹日晒,垮得只剩下两面墙了。
李明说,死个人有几大动静?都是自己编的故事吧,人吓人,吓死人。
富儿说,还真不是编的,是我遇到的。
接着,富儿讲了自己遇到三爹爹的事。
那一年,富儿在外地打工,连续加班三个月没有回家。工程做完那天,结完账后,富儿就想着早点把钱送回去,于是搭最后一班车往家赶。车到县城后,天黑了,没有去乡下的车。富儿舍不得花钱住旅社,就一个人步行往家走。他走了一整夜,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走到镇上大桥头。
富儿坐下来抽支烟,歇口气,然后就上了河堤。把这条河堤走到底,基本上算是到家了。
富儿沿着河堤上悠闲地走着,忽然看见有个人急匆匆地迎面走过来,走近了发现,那人就是三爹爹。富儿停下来大声跟他打招呼,三爹!你急急忙忙的,一大早到哪里去啊?
三爹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放慢脚步,一直往前走,边走边对富儿说,我去投胎啊,去晚了怕赶不上。
三爹爹擦身而过时,富儿感到了一股冷飕飕的风直往脖子里钻,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打了一个寒颤。富儿看见,三爹爹面无血色,目光呆滞,表情僵硬。富儿以为三爹爹又跟谁家吵架了,正赶着去镇上告状,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说了气话。三爹爹这个人爱跟人闹矛盾,每次闹,不搞赢不罢休。所以富儿当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家后,父亲问富儿怎么一大早回来了,是不是就了哪个的便车。富尔说,没有啊,我是走回来的。
哦!我还在河堤上遇见三爹爹了。富儿跟着又补充一句。
富儿的父亲望着母亲,母亲望着父亲,二人再一齐望着富儿,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