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乐一低头,余光看见身侧的刘茗臻神情颇为探究的看着他,心里长草似的有点发毛,用口型问了句:“怎么了?”
刘茗臻摇摇头,不置可否。
警员喊了半宿了,嗓子都劈了,出口的声音自带分叉,环绕立体声的回响在整个房间内,“王大省,你不要回避问题,问你什么老实回答!”
王大省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般。
警员再三喊话,王大省完全不为所动,过了好半天才沉声说了句,“我知道自己的罪,那个司机说的我都认,我也不辩解,你们就照着那个判吧。”
这车轱辘话都循环往复快一百遍了,警员一股肝火抑制不住的往上窜,“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指着王大省的鼻子,语速飞快的喝道:“你避重就轻有一套啊,还想照着轻的判,你怎么不等天上掉馅饼啊?那个司机交代的问题只是引子,我们会一项一项落实查证,就算你不承认,事情也终究会水落石出,你犯的那些事,一样也跑不了,包括你在医院里里应外合的调监控,指示保安拖延医院救护车的正常发车时间,泄露患者个人信息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呵,”警员冷笑一声,“还用我给你再普及一遍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王大省,这次可不会像上次徐霞和朱丽春那样了,大把被你们坑过的患者和家属,排队等着检举揭发你们的罪行呢!”
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触动到了王大省,他平淡的脸孔上,眉毛几不可查的向中间耸了一下,双手虚握成拳,又很快放开,恢复如初。
走廊里的三人精神为之一震,这再明显不过的微表情与身体语言,都证明王大省在听到警员话中的某些内容时,不仅感到害怕,而且立即产生了掩饰的本能。
孟金良一把扯过刘茗臻手里的报告,整整衣领,端肃着脸向审讯室里面走去。
秦欢乐咬咬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嘀咕着,“难道这王大省和关山鹤之间有过什么龃龉?这也不是不可能哈,关海毕竟也曾经脑梗过......”
刘茗臻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你现在一点都不再怀疑颜司承了吗?就如同你最开始毫无根据的怀疑一样,你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坚信他和程露是无辜的......我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么巨大的思想转变。但无论你怀不怀疑,你这种先入为主的思考惯性,都是很危险的,秦欢乐,你要警惕。”
秦欢乐笑出了一丝“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颜司承?怎么可能!明明是宋子娴......可这思维“发散”得有些过于离经叛道,他觉得还是不要再和刘法医share了,以免吓着她。
孟金良推开门,站在桌子后边,一双眼锐利的盯在王大省脸上。
他年轻,可脸上肃容时已然带了些杀伐之气,王大省常年干着这些有损阴德的买卖,感受更加敏锐直观,被盯的久了,不免稍有瑟缩。
孟金良不疾不徐的点了一根烟,挥挥手,让屋里两个同事出去了,自己长腿一弯,坐到了桌子上,俯视着王大省。
“你知道吧?”孟金良幽幽的说,“从古至今,背锅侠都没得过什么好下场......”他见王大省的耳朵尖儿动了一下,不禁勾了下嘴角,“你有老婆,有女儿,有老娘,所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不过你想想啊......王大省,我就是案子办多了,给你假设一下,首先,单纯的利益关系,不足以让你控制你们医院的安保系统这么多年,还坚如磐石的,哪怕那些离职的保安,也没有一个试图举报过你,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有因为利益分配而起的内讧,正常吗?不是他们畏惧于你,而是畏惧于你上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别不承认,想着一肩扛,你名下的所有银行卡我们都查到了,上头的入账金额,和黑救护车司机交代的不相符......王大省,那些钱哪去了?”
王大省不禁坐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
孟金良一抬手,“我不想听,你不用说!”他状似随意的活动了一下颈椎,“你这次进来,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而是急于就现有举报内容伏法认罪,聪明反被聪明误,‘防火墙’的意图太明显,反而露出了破绽。”
人在高度紧张的密闭空间中,精神难免脆弱偏激,易于被强势思维引导压迫,王大省渐渐真的有些紧张起来了。
孟金良看在眼里,将烟蒂按灭在一次性纸杯里,兀自站起身,走到王大省身边,“没接触过案件,你应该也看过电影啊,你如果真做了那道防火墙,那等待着你的命运,除了被切割,被丢弃,还会有其它的结果吗?你家人在外面,利用你的人也在外面......”他惋惜的摇摇头,又弓身凑在王大省脸侧,“以后出了任何事情,你除了继续无穷无尽的背锅,还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吗?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啊,那会不会因此,有生之年根本就没有了能活着踏出监狱的机会呢?”
孟金良直起腰,似笑非笑,“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他一顿,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接下来我们打算零口供办案了,不明白?就是等我走出去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询问你相关案情了,你可彻底放下心来,如你所愿的,就等着判决书下来的日子就可以了,再见!”
孟金良说完这句话,利落的转身向门外走。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自己心里也有点虚,就在门半开的瞬间,才终于等到王大省天人交战之后,崩溃的高喊:“我说!你别走,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