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还残留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那么,不由分说地霸占了这具躯壳的自己,又算是个什么存在呢?
父母那无微不至的呵护,山庄里奢靡高雅的生活,仆人们绞尽脑汁的照料——
可他始终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怀着鸠占鹊巢般的负罪感,易行之强颜欢笑着,熬过了整整三个寒暑。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出现了。
与其说出现,不如说是某一天半夜,她便如一颗流星般从天而降,掉进了烟雨山庄中的水塘里。
听见动静,老张第一个赶到。乍一看见池子里漂着的头发,还以为是死了人,立刻通知了庄主。
结果跟着父亲一同前往的易行之,拿着竹竿远远捅了捅,她却猛然站了起来。
没有来历,没有记忆,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连唯一能想起来的名字也非常奇特。
似乎真的是一颗流星。
母亲看她可怜,便把她留在了庄里。
没有亲朋,只身一人。
在她身上,易行之终于找到了一些归属感,抑或是一点同病相怜般的莫名情绪。
毕竟,他们好像拥有着一类同样的特质。
一种叫做‘孤独’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于是易行之试着和她说话。
最开始基本是自己唠叨大半天,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愣愣盯着他。
不过,慢慢的,她可以偶尔回上几句了。
到后来,虽然还是不能对答如流,但比刚来时那三岁孩童般的模样已经好上了许多。
她终究是开朗了不少。
母亲看他们终日腻在一起,于是自作主张,干脆给她俩订了婚。
所谓童养媳大概就是这般境况吧?
她现在真的成为了易家的人,族谱里也填进了她的名字。
所以,她已经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了么?
易行之怔怔望着那个背影,眼波柔和,轻声呼唤道。
“绮罗。”
微弱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了瀑布那浩荡的水声中。
不过她依然听见了。
蓦然回首,浅浅一笑。
“行之,你回来了。”
极美的容颜。
她的身形正融在瀑布水雾激起的那道绚烂彩虹之中。
炽艳的亮霓,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些变幻莫测的绮丽掠影,多彩缤纷。
湛蓝,明黄,绛紫,靛青……
但无论色彩如何变幻,放眼望去,她的面颊,终归只得一个‘白’字。
仿若羊脂,晶莹剔透;所有的颜彩,在这般澄澈无暇的白皙面前,均是黯然失色。
更别提她那双灿若星辰的漆黑明眸,纤长挺翘的睫毛,如涂脂腻般的红润嘴唇……
纵然相处已久,但每次看见这张脸,易行之仍会不可避免地生出惊艳之感。
当然。也只有这般的天姿国色,才能与她那仙气凛然的背影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