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摆了摆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心里有数我愧对了人,自然要遭报应的我”
张堂文一阵剧烈地咳嗽,嗓子就像有一口浓痰卡住了一般,这痰涌之症,恰恰是体弱之人最怕的。
张柳氏慌忙在张堂文背后连连捶着,“老爷你会好起来的,杨先生已经去汉口找威廉了,威廉医术高明,疟疾都治的好,你这点问题肯定没事的”
“威廉”一提到威廉,张堂文顿时想起了钱玥娥,他伸着手,四下寻摸着什么,张柳氏看了看,顿时明白了,连忙吩咐下人,“老爷那根簪子呢?快拿来!”
早有下人跑到书房,把钱玥娥的那根金簪拿了过来,张柳氏心翼翼地递给了张堂文,张堂文颤抖的手紧紧地攥住它,心地拿捏着,“在在就好”
张堂文看着张柳氏,浑浊地双眼怜惜地打量着她,“这辈子我最庆幸的,就是就是有你和玥娥”
“老爷,别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该的我欠你的”张堂文抬起头,望了望一脸麻木的张堂昌,“堂昌张家就拜托了”
张堂昌还没从张春生那事中缓过来,只是木讷地点零头。
张堂文靠在床头上,望着屋子的窗棂,眼前的色彩似乎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那一花一木,那一砖一瓦,姹紫嫣红,光彩夺目。
张堂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能听到张柳氏那温婉的腔调,能看到钱玥娥那英姿飒爽的身形,能摸到张春寿那粉嘟嘟的笑脸,能拉住张春福那粗壮有力的臂膀。
这世间的一切喧嚣,都似乎影响不到张堂文了,他的灵魂就似蝉翼,随风而起,凭空而立,淡薄如烟,消散不见了。
整个张家大院里,嚎哭声从后院传出,引逗得整个大院里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张堂昌站在床前,看着扑在张堂文身上痛哭流涕的张柳氏和张秦氏,这满院的哀嚎他都充耳不闻,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张堂文方才的那句话:“春生是我儿子!”
虽张家如今已经没落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城外还有好几处庄子,镇上那许多门面,粮行虽眼下不赚钱,但至少本钱扎进去了,也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
何况醋坊和染坊如今在张圭泗两口子的支应下,还是收入颇丰的。
可这张堂文一句话,竟然要全送给四儿的儿子?一个家生子的儿子?
张堂昌缓缓地退出了房间,屋里这一片凝重的哀伤让他有些焦躁,他来到门外,心头却似鸣了一击响锣。
偌大个后院里,张家的下人们左一堆,右一堆跪倒了一大片,也不管事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反正都哭的稀里哗啦。
可张堂昌却是一个也瞧不见,直直映入他眼帘的,却是这乌压压的人群中独自站着的,一脸傻笑的张春生,那一脸的真烂漫,像极帘年的四儿,无忧无虑、坦坦荡荡。
张堂昌立在门口,和张春生对望着,在这一片哀嚎声中,就像一对石雕,久久没有挪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