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差,虽然住在室内的走廊上,但在这海拔4650米的昆仑山脚,气温的骤降不容小视。睡到后半夜被冻醒的我把冲锋衣套在睡袋上还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早上7点20起床,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刷牙洗脸了,这并不能说明我懒,只能说是受环境的限制,说来也怪,两天没有刷牙洗脸,我却感觉不到哪里难受,口腔里也没有什么异味,早上吃的是昨晚在小卖部买好的八宝粥配卤蛋。在帐篷里吃完早饭后,慵懒的睡了个回笼觉。躺了20分钟后起床收拾帐篷,就在我准备找道班工人要开水时,我发现一名蓬头垢面,行为邋遢,衣服上还有补丁的成年男人蜷缩在走廊过道门口。
那男人看起来不到30岁,杂乱的眉毛和浓密的八字眉像四条断开的平行线,他的眼睛闭合,起伏的呼吸缓慢而悠长,身子下铺着装满了物品的白色蛇皮口袋,膝盖上方到锁骨下方覆盖着绿色蛇皮口袋。我突然想起来了,昨晚上有一个人来这问道班工人是否可以留宿,该不会是他吧。我看着他发呆一会儿,突然心头一惊,心想:他是怎么熬过这一晚的?只靠着身上破洞的棉衣外加一张蛇皮口袋御寒?纱布般厚的蛇皮口袋盖在身上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在这海拔4650米的高寒地带竟然能睡得这么香甜,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应该是东北人吧,而且还是漠河那边的?
此时我的脑子的问题接二连三,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走上前轻声的喊了他几声,试图把他叫醒。可他没有醒来,还在睡觉。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伸出手推搡他好一会儿,他才醒过来,他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开始收拾,马上走。”
等他醒过来了我才发现他的左眼是歪斜的,不是斗鸡眼,而是朝耳朵方面歪斜。他是一名流浪者,河北人,刚出生的时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在他5岁时改嫁,他靠着好心人的施舍和捡废弃物品为生,顽强的活到17岁了。生日当天,他离开了河北,走出家乡四处流浪,流浪了三年多。走到西宁湟源县时,有缘结识一名塔尔寺的僧人,他问僧人:“我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僧人对他说:“你去问问佛祖。”
他又问“佛祖在哪里?”
僧人指了指西南方向说:“在拉萨。”
这微弱的希望之光,被他当成了指路明灯,他离开湟源县朝着西藏方向徒步前行。他告诉我,他想见见传说中的活佛,问活佛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么坎坷,为什么一出生就是残疾人,为什么20多年来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浮沉,说着说着他情绪激动了起来,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就不再说话了,而是站起身打开了压在身下的蛇皮口袋,从白色蛇皮口袋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子,瓶子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别人抽剩下的烟屁股,大概有矿泉水瓶四分之一的份量。
我问他这烟屁股是怎么得来的,他说顺着国道捡,每天都有收获。
他还诚挚的邀请我跟他一起吸烟,我拒绝了,拒绝他并不是因为厌恶别人抽下的烟屁股,而是我并不吸烟。他见我不吸烟也没有说什么,拧开瓶盖往左手上倒出了5根香烟,然后在这5根香烟中挑出最长的一根,挑完之后剩下的4根香烟又倒回瓶子里。他那泥泞的右手伸到衣服内袋摸出一盒火柴,火柴和我平时所见的火柴有些不太一样,火柴有两面引燃面,他手中的火柴其中一面引燃面洁净无瑕,一根也没有划过,而另外一面却满目疮痍,都快把火柴外壁划破了。他从火柴盒里抽出火柴,火柴盒被他翻转个身,在满目疮痍的引燃面划了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第四下,火柴头上的磷粉才被点燃。
看着火柴冒出微弱的火光,他的嘴角洋溢着失神的笑容,叼在嘴里的香烟朝火光上凑,短促的吸了几口,嘴里散发尼古丁的气味以及说不出来的恶臭味。等烟头被完全点燃时,他使出全身的气力把这一口吸到饱和,然后在缓缓的吐出过肺的二手烟。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我的脑海里联想到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肖申克的救赎”。主人公安迪帮助警备队长减免高额的继承税金,警备队长请安迪和瑞德以及几个狱友喝冰镇啤酒的的那个下午,“阳光洒肩头,仿佛自由人”在香烟熄灭之前,他不是四处漂泊的游子,也不是靠乞讨为生的流浪汉,他和社会上各个阶层的吸烟人士一样,都是烟民,一同享受着烟草所带来的刺激和兴奋,一分半钟后,他手中的香烟燃尽熄灭,他又回归到现实生活之中。
他把烟蒂揣到口袋后,躺在白色蛇皮口袋上,不说话,静静的看着道班工人住宿的厨房。对他有了基本的了解后,我心里堵得慌,他之所以浪迹天涯能怪他自己吗?如果我是他的话,也许我会有想自杀的念头,并且祈祷下辈子投胎投到衣食无忧的富二代的家庭环境。又或许我会委曲求全的活着,任凭每个年龄段雕刻着我的容貌和性格。
我出发了,走之前除了留下一瓶水外,剩下的食物和水全部送给他,身处于弹尽粮绝的流浪汉,见我把食物和水都送给他,立刻半蹲起身双手接过食物和水,并对我洋溢出感恩的笑容,那个笑容看起来真的很美。
我之所以给他食物和水,是因为昨天下午偶遇好心人的影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给我鼓励和帮助,让我有继续骑行的动力和信心。今天我遇到一个穷困缭绕的流浪者,我把这份陌生人的支持和鼓励传承给了他。也许在潜意识里流浪者是司机大哥的替身,也算是我报答一面之缘的恩情。
上午8点10出发,一出道班大门,就被灰蒙蒙的大雾所包围,能见度不超过10米,我控制着骑行速度谨慎前进着。
不冻泉附近的景色,我是无缘邂逅了。一上昆仑山,我感觉我的智商有所下降,把食物和水都给了流浪汉,在经过不冻泉时忘了及时补给,就靠着一瓶水朝索南达杰保护站骑行。显然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骑行异常艰辛。
上午10点50,我抵达索南达杰保护站。一停下车就小跑到索南达杰保护站里问工作人员哪有小卖部。工作人员摇摇头说:“这里没有小卖部。”说完便忙自己的工作去了。他的离去可把我愁坏了,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我哪有力气骑到五道梁啊。
坐在石碑台阶上,我望着远处的风景和周围坐大巴参观的旅客,心想怎么样才能找到食物?我的目光不由的从风景转向了来往的旅客,又从旅客里过滤到年轻的异性旅客,看着正在拍照的姑娘,我笑了,目光是那么的明亮。我起身走到三个看起来像多血质性格的姑娘身边,正气凛然的说:“各位小公举,我给你们拍张合影吧。”
其中的戴帽子姑娘听到我要给她们拍照表现得十分高兴,给了我只看过没用过的苹果手机,为了迎合她们,我连拍了一打。帮她们拍照之后,我们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过渡到志同道合的旅友,再加上我是索南达杰保护站前唯一一个骑着单车来这的旅行者,三位姑娘好奇心被我成功调动,三张嘴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为了完善自身形象,我厚着脸说:“之前的我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天过着朝九晚五养尊处优的生活。就在我过生日的时候,突发奇想,打算换一种活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样我骑着单车进藏,结果遇到小家碧玉如花似玉的你们。”果然我的一番话说得她们心花怒放,我想在她们心中,我的形象估计是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三位姑娘见我只身一人骑行西藏,赞佩的形容词就没停过,我笑而不语,眼睛紧盯着右边这位脸蛋略显婴儿肥的姑娘,哦不,准确来说是盯着姑娘手中的棒棒糖。当那姑娘把棒棒糖塞进嘴巴时,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那姑娘见我这副模样,眼神躲闪额头微抬,脸色红润的问我:“你饿不饿?有没有吃早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