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百里涂山的脆弱、坚强,面对的挫折,这么多年,见到了太多太多,直到如今,两父子之间的身形,在百里荒的回忆中短暂的重叠。
“遥和涂山很像,执拗至极,重情重义。”
“若不是涂山帮衬,我百里荒如何有今日。”
“现在的我连看清,涂山面临的困难,都没有资格,如何能陪他再走下去。”
百里荒想到如今的高坐紫宵宫,德配清源宗第十七张席位的涂山天君,心中便是一阵发堵。
如今功成名遂,没人在意曾经的百里涂山,是个被认为没有修士资质,连清源别院都进不去的稚嫩少年。
但他在意,过去种种都化为自己的心头关卡,一重重高如山岳。
无情更为契合大道,一定程度上的确如此,百里荒却很反感这些自认高于尘世的修行人,百里涂山亦是如此。
漫长岁月中,他们打杀的这类视苍生如猪狗的人,头颅堆起来都快比镇碑高了。
也不是感慨自己无能,若是真无用,自己怎么短短九十年,成为别人眼中的大修,给一个废物再多的资源,依然是废物。
而是想到自己的寿命终有一天走到尽头,百里涂山心中最后一位在意的人,都离他而去。
想到他清瘦的面容无悲无喜,又有谁能知道高渺如天君,内心又多一道心关。
“老朽老朽,穷真求道,下一层境界,寿尽之前,机会百不存一。”
“遥,到时候你便代我,陪天君一程。”
百里荒目光一时有点浑浊,却闪烁着殷切的厚望,注视着百里遥。
……
时间回到正午,百里遥激战冯飒的时候。
镇守府最后面的一块区域,正是当地权势第一人,镇守使吕醇的住所。
修士吞吐天地灵机,餐风饮露,自然不需要什么仆从。
吕醇更是做到了极限,占地极广的府宅竟然除他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奇妙的是,吕醇是个偏爱享受的人,因此府上遍地都是身着青衣的傀儡纸人,却是和常人无异,栩栩如生,有着自己的想法,甚至相互之间都会交谈。
吕醇在庭院水渠之上,特意建造了一道水榭,青色云帐后,青衣小厮来往不断,更换着瓜果美酒。
镇守使便慵懒的躺在宽大的躺椅上,身边美婢如云,有人手持纸扇,有人端杯劝盏,有白嫩的手指将食物轻轻的送入吕醇的口中。
吕醇穿着家居的燕服,发鬓随意的披散,神情怡然自得,一挥衣袖,旁边流淌的水流漂浮到半空中,化作一团水镜。
其上,正是百里遥和冯飒身处的石台之上,动作语言都无比的清晰,比在场的视觉体验都要强上不少。
吕醇饶有趣味的看着百里遥的小动作,看到四拳击垮了冯飒时更是拍腿叫好。
直到看到百里遥凝聚精神之花,漫不经心的表情才稍微收敛起来。
“天君之子,以前倒是没注意,是个有趣之人。”
坐在一旁身材丰满发鬓如云的端庄女子捂嘴惊呼:“这小少年出生如此显赫,奴家要是还活着,定要试试,一番云雨的独特之处。”
吕醇笑骂道:“去去,没想到把你打扮的端庄,汲取再多的良家女子的魂魄,也改不了你一点真灵里的风尘气。”
女子掩面吃吃的偷笑,一众美婢蜂拥而出。
世上从来都少不了可怜人,吕醇少年出棺山,游历清源域十载,收束了太多不入轮回的真灵。
不是轮回不收,而是他们不愿,留恋人世,人世同样也欠他们一点公道,执掌庙宇的尊神,多半也不愿强求。
因为强行回收真灵,那么人生九世便也到此为止,下辈子,我非我花非花,半点真我不存。
水镜中的画面也赢来了结束,百里遥的大戏终幕,落寞退场,留给这位真正的观众一个疑问。
这少年向天问了什么?
带着好奇,吕醇将双手揣入衣袖,缓缓在府上游荡,思绪却飘飞到从前。
棺山道统是清源宗天君道统之下,最一流的传承,至今已煊赫四千载。
岁月悠悠,传承代代不休,每隔百年都必出一位真人,最辉煌的时候足足有两位数的真人共聚论道,好不畅快。
如今却是出了问题,棺山八百年未有新晋真人,陷入青黄不接的状况。
可是啊,别的道统出一位真人,我们都出了好几个了,但为何别人一脉的掌道真人,数千载都难得更换一次。
而棺山顶上埋着的真人遗蜕都有足足上百具,简直让人胆寒,吕醇露出了冷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