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见状心情大好，虽然穿着不一样的衣裳，但眼前的这一幕与后世大学时大家一起结伴爬山的情景何其相似，少年情怀，古今如一。

襄州左近最适合读书人踏青的地方有两处，一曰鹿门山，二曰岘山，皆是有山有水又有人文情怀，张玉池选定的地方是岘山。

越走天气越好，最后的一点云团也彻底散尽；越走人也越多，老人孩子、商贾工匠，一家家扶老携幼沐浴着阳光赶往岘山，场面真是热闹极了。

张家私学的众学子们边走边玩，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旁边涌出一票人马，同样的青春年少，同样的锦衣华服，看到张玉池时顿时靠了过来。

那边一靠，这边就怼了上去，都是年轻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推推搡搡中气氛就紧张起来了。

周博文眼见那些人边推挤边把眼神在张玉池身上乱溜，心火儿噌的就起来了，袖子一撸振臂高呼，“诸同窗，上，揍这些登徒子”。

“周博文，住手！”，喊话的是张玉池，她可不能让双方真打起来，要不张家私学可就出名了。

周博文正在英雄护美的紧要关头，满脑子热血澎湃，听没听见都两说，更别提住手了。

眼瞅着一拳下去就是个混战的局面，周博文举在空中的手被人猛地攥住了。

是方星河。

“你干什么？”

方星河没理会他，紧着手问向旁边林梓佳，“他们是谁？”

他刚才注意到了，双方冲突的时候林梓佳及身边的几人却在往后缩，显然是认识的。

林梓佳长相清秀，闻问红了脸，“他们十几人都是州学的”，说完上前两步隔开众人，“程学兄，家清兄，误会，误会！”

对面领头的程家清面相虽嫩，身板却已长成了长身大汉，闻言嘿嘿一笑，“呦，难得你入了张家私学还认得我们这些州学同窗，我等真是不胜荣幸啊！误会？误什么会，这路你们走得我们就走不得？哼，张家私学好霸道，不过看在你们几个面上，让你们领头的致个歉这事就算了了”。

此时方星河早已放下周博文的手臂，张玉池向周博文点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软话了了纷争。但周博文正是热血冲头的时候，如何肯服软，厉声道：“身为士子浮浪无行，该致歉的是你们吧”。

“嘿！”，程家清脸色一变，探手就要来抓周博文，旁边的人自是不肯，一挡一推，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都住手”，张玉池横插进去强行给局面降了温，随后她自说了几句致歉言语。

程家清拱手避开以示不敢受张玉池的致歉，“非是我等无礼非要与小姐为难，只是要致歉的是他，小姐焉能代他人受过？”

他死死咬住周博文，非要让他致歉，周博文都快气炸了，如何肯低这个头，双方僵在一处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很不雅相。

张玉池低头就走，程家清侧身放她离开，周博文紧随其后却被程家清稳稳挡住，双方乌眼鸡似的瞪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张玉池是真恼了，“你们到底要如何？”

程家清一躬身，手指周博文，“他既然嘴这么硬，那咱们就手底下比一比，谁输了就得乖乖致歉，此外，今日之内但凡遇见对方还需避道而行”

“比就比，怕你啊，来啊出题，是诵经、通经，还是辨经，随便你！”

程家清闻言“哈”的一笑，“今日是踏青高乐，谁要跟你比这些，没得扫了兴致，你既让我出题，这一场咱们就来比画”

周博文的脸色“唰”的变了，绘事他哪儿会啊？

见他如此，程家清越发得意，声音也越发的高起来，“琴棋书画乃文人家事，人言张家私学乃襄州士林菁华之所汇聚，怎么你们这么多菁华竟连个通绘事的都没有？”

他这说法其实很没道理，毕竟比什么提前并未约定，无奈他带话题的能力很强，周边看热闹的人又多，也觉得琴棋书画是文人家事这句话没毛病，于是就跟着起哄。

看热闹的从来都不嫌事大，州学和张氏私学碰上了，上巳节能碰上这一幕简直是喜闻乐见，这要都不起哄对得起谁？于是一片嚷的都是“比，跟他比！”。

张玉池狠狠瞪了周博文一眼，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情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实是大出意料，但当此之时张氏族学却已退无可退，稍稍一退经过这么多张嘴传扬出去就是声名受损，这对于张柬之和刚刚开山门的张氏私学而言都极为不利，更是今日总揽其事的张玉池所不能接受的。

心已高高吊起，张玉池将求助似的目光投向私学众人，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却没碰上一双敢跟她对视的眼睛，要么低头要么闪避，除周博文之外的十九人无一例外。

这是要降了，且是不战而降？

自己带队踏青出游，却使父亲乃至整个张家声名受损，这是……不孝啊，脑海里突然蹦出的这两个字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张玉池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见她如此，私学众学子又是羞愧又是气沮，头齐刷刷低了一片。目睹此状，看热闹的大感失望，更多的指指点点中议论声嗡的就起来了。

州学一剑封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那个促狭鬼躲在人后阴阳怪气的赋起了打油诗：

佳人城头竖降旗，

君躲其后哪得知？

二十余人齐卸甲，

宁无一个是男儿？

这诗打油是打油，却应景得很，尤其是以阴阳怪气的声调吟出来，“哄”的欢笑一片，当此之时，刚刚开山门的张家族学屈辱之甚已使山门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