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就是个唐朝版的教室,方星河一脸懵的看向吴师。
吴师手持戒尺,满脸的师道尊严,“你既入我门下便须克勤克劳,发奋苦读以耀师门。有敢松懈怠惰,打;治学不谨,打;异日若学问不济而使师门蒙羞,则逐出……重打,打死。如此,你可服吗?”
这个吴师好重的杀气,若在后世肯定通不过教师招录考试,资格证的面试怕都过不了。不过她形式上虽是夸张了些,话却没毛病,是故方星河并没有什么不满,态度很端正的答了一声“服”
“好,你既甘心受我规条,则师徒名份就定下了,以后若有欺师辱师之举,便是我饶得你,孔圣及朝廷律法也饶不得。来,随为师给圣人上礼。行礼罢,你的《五经》皆需通讲,否则为师丢不起这个脸面”
方星河即便感觉到一点不对,在听到最后一句后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五经正义》不仅是五本儒家经典,更是一套完整的系统,若能整体通讲,即便讲的人水平差些,也将使他大有裨益。
由是,方星河老老实实的跟着男装少女在孔子圣像前两叩八拜,诚心诚意,十足真金。
“开始授课”
吴师落座,方星河落座,看清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后惊住了,纸是黄蜡纸已经够名贵了,笔居然是紫毫实在不能忍。
所谓紫毫,是取野山兔项背之毫制成,以色呈黑紫而得名。还要好几十年才出生的白居易曾有《紫毫笔》诗曰:江南石上生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选一毫。毫虽轻,功甚重,管勒工名充岁贡……。
这是笔中圣品,同时也是贡品,其价之昂贵可想而知,方星河现在哪儿用得起,“这太贵重了,换换吧”
刚打开书的男装少女眉头一挑,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人哪儿在乎一支笔呀,这学生可恶,刚上课就不专心。本想让戒尺开个利是,蓦然想及李松溪劝她的话,强自忍了,“来呀,换羊毫”
“一并把纸也换了吧,平常上课白蜡都嫌浪费,用黄蜡纸委实是太奢了,若有竹纹纸最好”
“竹纹,为师丢不起这个脸面,你到底上不上课”,吴师差点没喷到方星河脸上,不过还是转头吩咐了一句,“一并把纸也给他换了,上白蜡”
看到吴师拿着戒尺的手越攥越紧,方星河不敢再多话,哎,谁家老师开辅导班不得顺便带点货呀,权当交学费,忍了吧。
授课终于开始,一盏茶功夫后,方星河心中涌起大惊喜。
本是抱着有个老师总比没有强,何况还免费的心思拜的师,谁料愣是花A货的钱买了个正品,瞬间人生巅峰。
这倒不是说她讲的有多好,关键是她的阅读量太大了,在这个书籍纯属奢侈品,且往往敝帚自珍的时代,大阅读量有多难得可想而知。
这是拿钱堆都不一定能堆出来的,譬如说碰上虞清臣这样的主儿,你再有钱,他那些珍本善本也不会给你看,你敢加价他就敢抽你,你侮辱谁呢?
这个师拜的太值了,此时此刻,就算吴师改口让换紫毫和黄蜡,方星河也咬碎后槽牙认了。
由是,本就认真的方星河越发打叠起十二分精神的细听,双眼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吴师,惟恐漏掉一个字。
官方版的《五经正义》每个注解中至多不过三个引证,吴师口中却能达到五个六个,有些甚至是七个八个。
这多出来的旁征博引,往往不知是出自谁家秘藏书卷,每一条的每一个字都是钱哪!多听一个就是赚,反之就是亏,血亏!
人穷如方星河者,哪儿还亏得起?
而他的表现反过来又极大的刺激了男装少女的表现欲,眉飞色舞中才思如泉涌,多年读书的积累喷薄而出,并在教授中不经意间有所悟,有所得。
教学相长,不外如是。
两人的第一次课就上的火花四溅,全程无尿点。直到月上高楼,乌雀归巢方才结束。
男装少女正是思维极度兴奋的时候,很有些恋恋不舍,“留下一起吃饭吧”
这时代即便是私塾,也没有学生下课后和老师一起吃饭的规矩,除非是搭伙,然则方星河哪里搭得起,坚拒后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按照时俗向男装少女躬身作礼为别,这一礼同样是诚心正意,十足真金。
吴师见状,生受了他这一礼的同时颔首为答,师徒两人之间仪式感十足。
方星河走后,李松溪从堂后以屏风为遮挡的小门里转出来,“初次设帐授徒,感觉如何?”
“我自幼好书,读书多年今天总算有了个倾倒处,痛快,真痛快!”,男装少女神采飞扬,“孔老夫子没说错,得贤才而教果然是人生至乐”
这话自己分明才刚跟虞清臣说过,李松溪点点头,“那就好!只是徒儿要教,咱们的正事也别耽搁了”
“我为天下育栋梁,这就是最大的正事”,男装少女还没从兴奋中平静下来,“我门下虽只有这一个学生,但他是个天才,清长先生你就等着看吧,看他异日如何横扫士林,哼,还敢非议我要参加科举!”
“方星河他首先是我的学生吧”,李松溪心中腹诽,嘴上可不会在这会儿说出来,不过他倒也点了点头,“方家子确实天资绝佳,正是任何师者都梦寐以求的那种学子”
学习既是对知识的学习掌握,更是对学习能力的学习培养。方星河后世并未系统细致的学习过《五经》,但他毕竟经过十几年的学校培养,且还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有此能力在,当他开始系统的学习《五经正义》时,接受、反应、构建知识树之快必然远超任何一个初学者,速度优势不言而喻。
转天上午,男装少女开始抄录兵书,这本是她此来的目的所在。
李松溪正要做他一贯的版本校对工作时,男装少女开口了,“此事我抄录时顺便做了就是”
“那我……”
“劳烦清长先生帮他抄抄书吧,要不他哪儿有时间听我讲课,再说,先生的字可比他的好多了”
李松溪愕然,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三个字,“孽障啊!”
上课越来越顺,进度快的男装少女愈发得意自己慧眼识珠收了个绝佳弟子,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方星河知道了她的名字——吴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