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里的日子是非常苦闷的,没有酒喝,没有烟抽,也没有知心的朋友谈吐心扉。最可怕的是,一个月里面,总会有一些场景令你心惊胆战。会有人流血,会有人被送往医院。为了完好无损的离开这里,我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巴结里面的老大,学会了能屈能伸的这个道理。在这里面,你的固执和逞强只会让你身上的伤痕多一些,因为你毕竟不是李小龙;而里面的史泰龙,施瓦辛格,强森却是一抓一大把。每当你准备动手反抗的时候,你唯一可以想的就是,怎样的倒下才会更体面一些。
在里面,我结识一位很讲义气的老大哥。对他我是言听即从,经常用口是心非的词句夸耀他。不过,我也时常的用我的眼神以及肢体动作告诉他,我也是一个有尊严,有义气之心的人。
就这样,我在里面的日子过的还算舒心。还有一件不得不讲的事是,我真的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酸楚感觉。这歌完完全全的唱出了我们这些饱受牢狱之苦人的心声!不过,也时刻警醒着我们,凡事不可投机取巧,以损坏他人的利益而升华自己。
我给她写了好多信,基本上是每个月都会写。告诉她,我有多么的想她,希望她能来看我。但最终,没有见到她的回信,人也没了踪影。时间一长,我也就死心了,不在盼望她能写信给我,或者是来看我。
我时常在想,她在外面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的舒心,在我进来之前,我并没有给家里留下太多的钱。我想她的日子,也比我好过不到那去。或许她现在在忙于工作,没时间给我写信,又或许,她去了外地,根本就无法收到我写的信。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走出监狱的大门,想看看是否有人前来接我,但我的眼睛在强烈的太阳光底下,根本就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我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我听到的只有凄凉的秋风卷着枯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看到的只有空旷的石灰板地,没有一个前来接我的人。
我想,我还是会有一两个朋友记得我出狱的日子,他们会准时前来迎接我。但是,这时我才明白今非昔比这句话,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想立马见到她,然后再舒舒坦坦的洗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当我敲开房门的时候,开门的人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我问她,她为何住在我的房子里?她迷惑不解的扣着脑门对着我说,这座房子是她两年前在一位年龄和她相仿的姑娘手里买的,手续齐全,如果我不信的话,她可以将房产证以及相关证件拿给我看。
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会卖掉这座房子的。那她,究竟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我担心着,害怕她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
我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身无分文,和以前流浪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这时,我想到了一个从前和我关系很好的同事,我去过他那里几次,知道他住在哪儿。我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拉我一把,不再让我这么落魄下去。
我找到了他,他用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我把我现在的状况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帮帮我,借我点钱,让我找一个落脚点,暂且居住下来。
他之前的严肃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告诉我,她的老婆在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过的非常的紧迫,如果我真的把他当兄弟,那么就不要这么逼他,因为她的老婆会让他的生活很不好过。
想着自己曾经主动帮他的那些日子,我也只能无奈的暗自伤神。就算真的没有能力帮我,一杯水,一顿饭,对他来说都成了问题。
我想到了第二个,第三个,所谓的朋友。但我又害怕自己重蹈覆辙。百思之下,还是不去的为好,我不能再让自己的颜面扫地了。
我灰头土脸的走在大街上,望着灯红酒绿的街道,想要寻一家餐馆暂时解决温饱问题。不管吃霸王餐也好,以体力偿还也罢,总之,我实在是忍受不了砭人肌骨的寒风以及饥肠辘辘的折磨了。
我坐在马路沿上,望着许多家正在生意爆棚的餐馆,思量着,哪一家餐馆才是最佳之选。
正当我准备起身,去一家生意最好的餐馆下手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领导怎么坐在这里啊,地下好凉的。”
我回过头,望着她,一时竟想不起她是谁。
“你是?”我在脑袋里搜索着她的信息,但是一点讯息也没有得到。
“我是欧阳如凤啊!您的记性可真差劲哎!”
这时,我才在脑袋里寻找到以前她曾在我脑袋里的影响,一个傻里傻气的姑娘,容貌一般,皮肤偏黑,总喜欢穿一些奇装异服来公司上班。业绩也并不怎么的乐观,不是她懒,只是脑袋的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裁员的时候我才把她给裁掉的。我也非常诚恳的对她说,她根本就不适合在我们这种与国企合作的公司上班,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她的前途更加渺茫。
她听完我的话,低着头流出了眼泪。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她也用非常诚恳的语气对我说,“你说的很对,是我不求上进。”虽然我并没有说那样的话,但心里确实有那样想过。不说出来,只是怕她会自卑。我可没理由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的心灵,我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真巧,”我符合着说道,起身准备去那家餐馆。
“您现在去干什么啊?”
“吃饭。”
“可以带上我吗?我也准备去吃饭呢。”
“不行。”
“为什么啊?”她拽着我的衣角追问着。
“因为我准备去吃霸王餐。”
“我口袋里有钱,为什么要吃霸王餐呢?”
“因为霸王就要吃霸王餐,别的都吃不下。”
“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去吃霸王餐?”
“为什么?”
“我听说吃霸王餐的人都会被揍的,况且,你也不像是个霸王。”
“何以见得?”我转过身,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你看你那瑟瑟发抖的样,哪像一个霸王,你还那么瘦,别人一拳都挨不住。等你吃胖点再去吃霸王餐,行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到了一种非常窘迫的地步,除了挨拳头吃饭,在别无选择了。”在她面前,我似乎并不在意她对我有怎样的看法。我也不在乎她怎么想。
“是这样啊!”她摸着脑门。“那你在哪儿住呢?”
“无家可归。”
“怎么会到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
“我爸不让外人去我家的,不然他会骂死我的,尤其是男生。他是一个很传统的老爸。”说着,她便取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递给我。“你先把这个系上,你连一件外套都没有,这样的天气真的很容易着凉的。”
“没事,我不冷。”我拿着她的围巾在手里推辞着,虽然身体很诚实的告诉她,我的手脚已经不受控制的在抖动了。
“你先系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说着,她便从我手上拿过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随后便说,“你虽然不能去我家里,但我还有另外一个住处。那是我以前上班时候租的,为的就是能准时准点的到公司,毕竟家离我上班的地方有点距离。你介意不?”
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介意别人给我的帮助,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不必了,那样会很不方便的。”
“你真的要这样做?请您再仔细想想,这个夜晚你该怎样度过?就如现在这般继续下去?好汉可不吃眼前亏的........”
我确实好好想了一番。她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我对她的拒绝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讲。
“好吧,非常感谢你能帮我。我为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而道歉。”我看着她的眼睛,想看看她回答我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不,”她摇着脑袋,神情有了几分哀伤,眼眸里透着孩童般的无邪。“是我自己不争气的,你做的没有错。正因为您把我裁了,我才真正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你不怪我?也不记恨我?”
“好啦!我们再不要提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也很饿,快点去吃饭吧!”
本来我们是打算让她带我到对面的那家比较生意比较红火的餐厅吃的,可她说,她去过那家餐厅,饭菜做的一般,只是地理位置比较好,生意才会那么红火。和她做的饭菜想必,那家餐厅还真比不上自己的手艺,所以,在她的建议下,我只好强忍着饥饿跟她先回去。
她把我带到了她的住处,一个很普通的平民小区。小区里的楼房都是破破烂烂的那种,墙面的水泥缝以及掉在楼底的瓦砾,都在毫无悬念的告诉我,这个小区已经相当有年头了,也早已成了危房。但是,当我进了她的住所之后,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她把房内修饰的像是一位天生秀丽的小姐的闺房,和古代时候小姐的房间一样。周围布满蜡烛,粉红的床帘,大红色的被子陪着木质的单人床。没有沙发,没有板凳,更没有现代家庭里所需要的装饰物。我感叹道,“她虽生了一颗前朝的心,却身在现代,还真是一个世间少见的奇葩。这使我不禁联想到,她很有可能是那种连唱歌都会翘起兰花指的人。”
吃完她做的饭,(她说没有餐馆比她做的饭还要好吃的,所以她是硬生生的把我对美食的幻想投放在了她的身上。)我就在地上,将就了一晚上。在此之前,我还是有点不情愿这样做的。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思想很纯正的正人君子,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情来,即使与她同寝一室。可,还没等我向她坦露心声,告诉她我是无法习惯在没有棉被的地下就寝的,她就直言不讳的和我掰扯男女授受不亲的这句古话来。我也是无心在与她掰扯下去,因为她有那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我使劲点着头,随她爱怎么就怎么,这是她的地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可真不能把自己太当根葱了。
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又过起了那种懒散的生活,在别人的照顾下,我总会变成这样。
几天之后,她把我拉到了动物园。我几次三番的告诉她,我讨厌那个地方。我讨厌看见猩猩,猴子,大象,乃至动物园里的一切动物。它们总是会向你埋怨道:“救命啊!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被人关在这里当猴耍!我要去森林,我要回我原来的故土。”殊不知,我也是一只猴子,做各种各样的错事来取悦别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哪还有余力去救别人!但,我爱莫能助的眼神,它们似乎看不懂。
可是,为了我的衣食起居着想,也不能做的太让她有失颜面。所以,我便答应只陪她看一小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
她望着铁丝网内的狮子,开心的合不拢嘴。她告诉我,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自己的一个小型动物园,每天陪着它们,看着它们。给它们喂喂食,看着它们玩耍.......如果真能是这样,那对她来说真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偷笑着,认为这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作为人,最大的快乐就是活在他人之上,而她却甘愿与一群动物为武,而抛却人人都向往的快乐。这于我而言是做不到的,即使很久以前我是一只猫。但现在,我是一个人,我要用他们的思维而去考虑问题,包括自己的所需。
当她正对着我说话的时候,一只狮子从她的背后袭来。尽管有铁丝当做护栏,她的头发还是被狮子揪去了一撮。她被吓哭了,像个五六岁的的孩子一样哭着。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女孩子除了柔情以外,再就是无所畏惧的勇气。”说完这句话,看她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我又说,“来,让我抱抱。”大多数小孩子不都这样吗?在她哭的时候,总是很贪恋拥抱,抱抱她,也许她就不会哭了。
话音刚落,她一下就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以为她会像大多数女生一样,因为害羞而加以拒绝;或者是因为其它原因,而不肯向前。不过,这突发的状况还不足以难住我,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讲什么样的话。于是,我便又对她说:
“你的哭泣真的很使我难过,我宁愿那个被狮子拽掉头发的人是我。”我撒谎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慰。我只担心,我晚上吃的是什么。
“你有哭过吗?”她用圆眼望着我说,“你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眼泪和鼻涕同时掉下来呢?还是只有啜泣没有眼泪?”
“我有哭过,”我说,“但是具体的情形我忘记了。”我很不想与她扯这些往事。因为她提的往事只会让我难过。
她一再提问,我一再胡编乱造。我对她的问题真的是无心回答,也无法回答。我不记得,我对她说过什么瞎话,只记得,她在我怀里呆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就会背上一个吃软饭的令名。这对一个雄性动物来说,是一种相当大的耻辱,也是一种悲哀。所以,我必须想办法,不让这种悲剧发生在我的身上。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下班回来,像平常一样带了一些吃的;同时也像平常一样告诉我,今天她有些累了,让我凑合着吃些。
我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淋着雨,没有回她的话,也没有把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你那是在干什么?你又在犯什么傻?”她一边换鞋一边对我说道。
“不,这不是犯傻,”我双手捂脸,把脸上的雨水抹去,“我只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认识有多少天了?”
“20天左右,”她回答,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你是否认为我是一个无用且无心的人?”
“不,每个人都有灵魂的;有灵魂的人,自然也有心了。只不过你的心我并看不明白。”说罢,她便走到我面前,把我从阳台拉到了客厅。
“我是一个失败者,天底下最失败的那种人,”我用真诚到无法再真诚的眼睛望着她说。
“只是说说吗?说完了之后又和以前一样?”
“不,我不只是说说。”
“那要怎样。”
“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不了你,退一万步来讲,我俩非亲非故,即使,我能帮你,我也没有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满足你的要求。”
“你现在不就是一直在帮我?而现在你对我的帮助只会让我成为无用的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继续堕落下去?”
“那又与我何干?”
“你是我的朋友————你帮助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这样认为,所以只有你能帮我,我现在也急需要你的帮助。”
“那你需要怎样的帮助?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很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吗?”她望着我说,我听得出这是一句讽刺的话。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希望你能出手相救,让我走出阴霾,找回从前的我自己。”
“那要怎样做?”
“我需要你的投资。我要和以前一样,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车子。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和大多数有钱人一样,不会在这样鸟不拉屎的栖身之处委屈自己;也不会因为那么一点点报酬,每天累的四肢酸软。”
她听完我的话,低头沉思了一阵。随后便对我说,“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工作是不辛苦的。”
“那也要值得。你现在所忍受的一切,根本就不止这些工资。”
“值得?什么叫值得?”她扭过头,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了下来。“你为了一个只贪图名利的女人而犯了法,坐了牢。现在却连她的踪影都找不见。什么叫值得?这叫值得吗?我给你端去的咖啡,因为我的长相,你连一口都不肯喝。我的长相恶心到了你,难道我的咖啡也会因为我的长相而变了味了吗?没有,一点都没有,它会一样的香,一样的纯,一样的原汁原味。而现在,我却给你吃给你住,值得吗?嗯?值不值得?公平吗?”
我沉默着,内心莫名的痛涌上心头。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这些,从哪儿得知的。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我,而我却把她当成了傻子。
沉思了片刻之后,我面转向门口,“对不起,以前的种种我也是满含悔意,可是已经回不去了。我想重新做人,想重新拥有我想拥有的东西,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没有错。我只想让自己活的体面一些,活的像个人。只不过.......谢谢你这些天一来对我的照顾,我非常感激,日后如有缘分再做报答。”说完之后,我便朝门走去。
“你先别走。”她起身向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