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肮脏破烂的鞋子踩进同样脏臭的水坑,溅起大捧污水水花。
路面坑坑洼洼,一眼望过去,报童,车夫,小贩,小脚妇女……多数人面含菜色、营养不良,间或一两辆黄包车拉过,上面衣着光鲜的夫人老爷,欢声笑语,留下吴语区特有的糯婉方言,与整条街格格不入。
严罗站在路口。
云层还是很厚。晚霞和夕阳肯定看不到了。说起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这天气有点反常。
污水很臭,市政很糟,除了道路尽头一座类似教堂的建筑,其他所有的一切与旧日帝国时期风貌没有太大区别。可以看出无论报纸吹嘘得多么国际化,二十世纪初的淞江依然属于一座尚未进入工业化的农业国城市。一个国家当时大部分的工业进程来自于入侵的强盗,不得不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足部浸透的污水他浑不在意,手中拿着份路上顺来的城市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是一张七国擂的宣传单,背面为了标明地点,恰好是一张淞江的局部地图,露香园一片也在里面。正面却是几个西洋力士,写了时间地点,再没别的信息。
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严罗似乎被左手边巷子里发生的一幕吸引住目光。
约十个左右十岁上下的小屁孩聚在巷中。
其中一个男孩被七八个同龄小子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男孩一手护头一声不吭,另一手抓着支彩纹的棒棒糖。一个没抓住,棒棒糖落到地上摔成几块,被七脚八脚睬得粉碎。一直不反抗的男孩突然像头被鬣狗包围绝望的小狮子,大吼扑向前方,然而无济于事,灰白色的世界,唯一的彩色被毁灭,身后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
严罗安静看着。
这样的场景并不能提起他兴致和同情心。
他只是在等。
等待那条暗中隐藏窥伺的小虫子。
从提篮桥到露香园路,常人速度,大约一个小时出头步程,一路上严罗表现得与没有戒心的常人无异,那个窥探的目光却没有再冒出来。严罗不怀疑自己之前产生了错觉,只能说那个家伙足够谨慎。
就这样,巷口一名相比这个时代其他人高大许多的青年,一动不动望着巷子里,像是痴呆了。路过之人有的奇怪看他两眼,有的略微好奇也向巷子中瞄一眼,更多的则是神色木然地匆匆而过,没一丁点工夫理会这位呆滞青年。因为巷中所发生的事情见怪不怪。
一盏茶时间过去。
围殴宣告结束。
其余的无事发生。
施暴者中的一个胖小子看到站在巷口旁观的严罗,狠狠瞪了严罗一眼,好像在警告严罗少管闲事,然后领着剩下的人从巷子另一头跑走。留下的小女孩从大声哭喊转为低声呜咽,小男孩则鼻青脸肿红着眼睛发呆。
严罗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呵呵笑了笑,走了。
滴血不见的场面不可能令他触动。再说从小男孩成长为一个真男人的过程中,谁还没挨过毒打?重要的是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活到有足够力量追寻或者守护自己想要的。
北辰旅社就离路口百来步的距离。
严罗很轻松找到旅社大门。
旅社对面一家小学。区位布局很奇怪。但严罗没有在这方面追根究底的意愿。和店内掌柜一番交谈后,留下一块袁大头,请店家帮忙烧一桶洗漱的热水,再帮忙替他找两套尺寸差不多的衣物,严罗就去了房间。
房间在二楼。
装修不错,有花有草,有字有画,清一色红木家具,古色古香。
进入房间,趁着最后的天光,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好几张纸。
第一张:
抬头:丙中级悬赏。
目标:秦三思。
要求:取其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