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这天,在喝过了铁匠和叶星棠的喜酒之后,鲁知秋便推着小四轮车,载着满车书简和公孙恪一起拜别了丹阳,而后隐仲又陪同着薛灼父子南下去了郢都……将军府从此又恢复到了以往冷火秋烟的景况。
好在熙和十三年的第一场春雪来得恰到好处,不得不躲回了小楼暖房里的唐休尚未来得及感叹薛灼不在身边的日子有多无聊,芮姬“精心烹制”的《高山流水》又险些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不小心就暴毙在了自家婆娘的温香软塌上。
也不知芮姬反复演奏了多少遍,待唐休神情恍惚着怀抱芈芷兰从床上坐起身来,打眼便看到了一幅令他哭笑不得的画面,只见芈平正困守于案桌之前,于堆积如山的书简掩护下一边小心翼翼的打着呼噜,一边用口水淌过了衣衫,再顺流直下染湿了雕织精美的地毯,那出奇硕大的脑袋亦被耷拉到胸口,跟着音乐的节奏而不断上下摇晃,摇晃着,摇晃着,摇晃到其整个身子都蜷成了一个肉球……
“平儿!”
“啊!”睡梦中偶然听到了一声忽远忽近的,熟悉的呼唤,芈平腾的打了个哆嗦,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随即,他抬手胡乱抹了把嘴角的湿润,便连滚带爬的凑近了唐休的身边,胖脸满是困惑道:“父亲醒了?”
“去!”轻暼了一眼不远处焚香朦胧的外厅,唐休轻轻俯下身来,压低了嗓音吩咐道:“让你母亲换一首激情些的曲子……再这样弹下去,你又要没爹了!”
“儿不敢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芈平下意识将脖子缩进了皮袄,嘴唇不断颤抖道:“母亲让孩儿晚饭前必须照着《高山流水》的韵味作赋一首,这……孩儿仔细酝酿了半天,至今还半点儿头绪都没有哩!”
“……”
一时间,父子俩相顾无言,唯有心中涕泪千行!
“夫人!”
正当父子俩如丧考妣之时,门外传来了某个侍女宛如“仙音”般的叫喊,芮姬闻声终于停下了手中愈演愈烈的《高山流水》,紧接着,又是一阵絮絮叨叨的模糊声响,伴随那熟悉的脚步已越来越近,两人毫不犹豫的火速各就各位,假装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仿佛刚才啥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
“夫君!”才进到里屋,芮姬陡然柳眉微竖,狠狠瞪了一眼形容无精打采的芈平,待小胖孩儿重新坐端正了,她才轻哼一声,碎步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推搡着唐休的胸口柔声呼唤道:“快醒醒……”
“嗯……夫人?你怎么不弹了?”
躲在母亲背后,芈平透过竹简的缝隙得见唐休睡眼惺忪的模样,顿时惊为天人,恨不能马上作五体投地状,以聊表自己对父上如滔滔白河般奔流而不绝的敬仰……真特么太牛掰了,简直比四通客栈里的吴中名角儿还能演!
“铁匠夫妇联袂来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寻您商议……”
“重要的事情?”
“具体妾身也不是很清楚,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烦人!”唐休貌似很不情愿的坐起身来,顺势将怀中的女婴递到了芮姬手里,兀自嘟囔道:“我这正听得快活呢……他们俩还真是!”
“好啦,夫君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唐休的求生欲格外强烈,令芮姬心中欢喜不已,当即,她回头唤来了早已随侍在厅外的美婢,一边吩咐她们替夫君梳洗更衣,一边细心摇晃着襁褓里酣睡正香的芈芷兰,眉开眼笑道:“晚些时候,妾身再好好演奏几遍《高山流水》,助您做个好梦!”
“呃……”
最难消受美人恩,听到芮姬的话,唐休不由得脚下一软,险些失重瘫倒在地上,强自平复了内心无比躁动的思绪,他努力在脸上保持着笑容,恨恨咬牙切齿道:“那便有劳夫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