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北是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大学城,坐熟悉的13路下了车,裴月住的那地方就在他大学南门那块,他找了一辆单车,踩上去望那个方向骑。
骑了20来分钟,就远远看见一排破落的民房,民房前搭着大片大片败了色的塑料雨棚,有些塌陷下来潦草地坠着,陆北北找到了巷子口,巷道纵深狭长,两边停满了电动车只留一条狭窄的过道,陆北北七扭八歪躲着电动车,又拐了三四个弯,终于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7弄23号。
单车靠在墙边,陆北北推开虚掩的门,有一个不大的小院,院子空空荡荡,荒草蔓延,靠左的位置砌一个简易的水池,院子的尽头并列着两间屋子,陆北北径直走了过去,门上被钉着101,102号码牌,他敲了102的门。
同屋室友替他开了门,
“那屋,就是她房间。”室友指了门,
“谢谢。”
“她还好吗?没事吧?”
“没事,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她没事就好,行,那你自己去看看吧。”
“嗯。”
陆北北推开了裴月的房门,房间的墙上是各种来源不明的污迹,窄小的单人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几件衣服盖在上面,地面是粗糙的水泥,一张折叠小桌上堆满了泡面和未拆封的筷子,窗户没窗帘,用发黄的报纸糊了起来,窗下有两只敞口尼龙袋,陆北北掩了门,坐在裴月的床上,坐上去的时候身体陷进去一点,掀了被角才发现是弹簧床,那种一躺下整个人就滑向中间的钢丝弹簧床,床头的纸袋里几根竹针戳起未织完的毛线,鹅黄色暖融融的。
他从看见民房的时候,就开始不安,说实话这里虽紧靠着陆北北的大学,但他大学整整四年都未曾注意过这么一块地方,不知是被雨布遮挡的缘故还是其他,他从未涉足过这片区域,所以当裴月跟他说在大学城那,他一直以为是那些小区房之类,待到了巷子口,验证般使他不自觉慌了手脚,等推开轻薄的房门,真正走进裴月的房间,陆北北是彻底被奴役。
他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泡面,像在看着一个天大的嘲讽,讥笑着他有多么的不世故跟单纯。裴月给生活施了魔法,让它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它其实挺好,它不差的,陆北北也就稀里糊涂地在魔法外面多加了几颗星星,以后会好起来的,等孩子生了我来照顾。
谁知道,魔法被一只节能灯泡轻而易举未地破解,还给她还有他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世界,这世界是跟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北北从口袋摸出瘪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仅剩的一支,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推开那一刻,他定在那了,窗外晾着男女不同的内衣裤,三两件碎花之间掺着失去松紧的拉得不成样子的男士内裤,两户共用一个晾衣杆,尴尬跟窘迫不可避免的正面相撞,裴月是怎么硬着头皮架出去的陆北北不知道,但她知道裴月高中时的家是一栋双层独栋洋房。
他把烟放在窗台上,慢慢抬起手收了所有的碎花,关上了窗户,一件一件从衣架上拆下来,脚边的水泥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细小的水印,快速渗透又蒸发在空气里,他站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仿若置身于漫无人迹的旷野,世界空空荡荡,而他微小如尘。
沉寂了半晌,他走到尼龙袋前,从里面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包里,桌子上的保温杯也拿了,把床铺叠好,地上散落的物品捡起来,慢慢带上了门。
那天他送完东西,到很晚才回到了家,好几天没回来,屋子里的一切突然变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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