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抡锤的速度明显更快,声音也传的更远,即便吵的后院自家爱清静的婆姨无法忍受,可看在上交银子多出往常几倍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与银子记仇不是?
天刚蒙蒙亮,铁匠就起床开炉,顺便还做好了早食,自己吃罢留下婆姨那份热在锅上后,就去前铺抡锤赚银子。
一声锤响,一钱银子进兜,美滋滋。
担心吵闹到有起床气的婆姨,铁匠特意降低挥臂距离,手腕也使力收锤,锤子砸铁的声响自然细弱蚊蝇,不过如此一来,一锤落下,对自身气力的挥洒就增加三筹,一锤接一锤,不可细想,这是叠加的过程,待抡锤三千后,基本一早上的气力也就挥洒殆尽。
铁匠疼爱自家婆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从未对婆姨大声说过一句话,每天清晨的早食必是铁匠做,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让爱睡懒觉且有起床气的婆姨多睡一会儿,每天赚的银子皆悉数上交,从未多看一眼其他女人,当然这里面有个例外,从不主动与其他婆姨多说一句话,例外依旧存在,天热会给婆姨扇风让其先睡,天冷会暖被窝让其后睡,春天会去某地给婆姨摘回最喜欢的黄花,夏日会去某地凿冰而后不远千里带回,秋天会去某地采回“红果”,冬日则会老实守在身边,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因为自家婆姨手脚会冻疮,他得用碳火似的胸膛给婆姨暖手脚。
铁匠只做不说,对婆姨的爱日添夜增,只多不少。
还有更多要做的事,铁匠一锤一锤都记在心里,譬如争取有朝一日,替自家婆姨报仇。
昔日,有个家伙对个弱女子挥剑,卑鄙下流,丧心病狂。
一剑斩情丝。
女子至此再无情心,对天下一切皆冷冰如铁。
铁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离半步,方才在其心底暖化发丝寒冰,对人的好感也由一日增加至近两日,也就是说,铁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在做的那几件事,不过是为了暖化婆姨心底寒冰,增加婆姨对这个天下的友善观感而已。
为了婆姨开了这间铁匠铺子,为了婆姨每日抡锤万下,为了婆姨自灭半身仙魂种,为了婆姨砸死三千蛟龙,为了婆姨只在村尾出手,村头水泊不会逾越半步……
铁匠对婆姨的爱,与夜间漫天星辰茫茫多,只可惜白昼见不得分毫。
王丁那菜篮子里,至今飘浮着怨恨最大的一缕神识,正是出自铁匠锤下。
终日在半个脑海里翻搅这些惨淡记忆,于铁匠而言,莫不是生离死别一样,王丁曾半开玩笑说铁匠自打娶了媳妇,就没给过谁好脸色瞧,婆姨晚上不让上床,心情咋可能子好嘛!
玩笑归玩笑,铁匠从自灭仙魂种的那一刻起,到如今抡锤累积怒火,已经濒临一个极值,火炼心,身为铁,锤炼了四千余年,如今只要一个契机,他自可再次登临仙道!
前提,此片仙机尚存的天地,王丁不让坍塌。
说的直白点,王丁就是这里最后的老天爷,她那菜篮子只要不破,这片天地就一直存在。
铁匠除了自家婆姨,只对王丁给笑脸,最深缘由在此。
老寿头怕是也心知肚明。
只在夜间出没的老更头,大概也心照不宣。
那只公鸡……算了,自甘如此,也无话可说。
不过,铁匠最佩服的,除了一人,莫过此“人”。
门帘被掀起,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铁匠收敛思绪,回头望去,刚睡醒的婆姨正要去村头打水。
“小半桶就行,我又没那么多说辞,累着媳妇,铁匠可心疼的厉害!”
铁匠只在没人的时候,会对自家婆姨说点这些肺腑之言。
当然,媳妇也吃极了这一套。
屡试不爽。
果然,眉梢自有三分冰冷气息的妇人捂嘴一笑,白了铁匠一眼,言辞轻斥,却挡不住眼底的浓浓爱意。
“大白天,说这些不嫌害臊,好好打铁赚钱!”
妇人正了正衣服,拎桶出门。
这清晨去村头打水,自有大说头。
八百水泊,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一方浩瀚水泽。
于铁匠而言,是一处水质极其阴沉的阴水。
水火自来不容。
于他,自是一种消磨。
于这片天地,亦是一种气道压胜。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于他婆姨,自是万般有裨益。
这就够了。
不然,八百水泊,早已被他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