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青很生气。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抓捕赏金逃犯失手,却是最让人恼火的一次失手。到嘴的鸭子飞了,不,到嘴的鸭子自己把自己捅死了,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灌下第三杯啤酒后,刘长青打了个又深又长的嗝,仿佛把这两天郁积的不快也吐出去一些,这才往后一倒,将仍然酸痛的后背舒舒服服地瘫在椅背上。
达文西酒吧喧闹依旧,赤膊壮汉与胸毛怪齐舞,浓妆妖姬和朋克小妞斗艳,在这个全民沉溺云端的年代,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块稀有的真实之境了。
“你是说大仁那个怂货是个杀人通缉犯?还他娘的是个变态——呸,变种人通缉犯?”平常被人叫做槐哥的槐子,还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当然,震惊之余,脸上还有些哭笑兼具的复杂色彩。
“嘿嘿嘿嘿……”槐子一边笑,一边端起啤酒杯,抬手往地上洒了一半,“走一个!大仁!老弟你可以,深藏不露啊,哥哥我看走眼了!对不住,这杯酒送老弟一程!”
说完,牛饮而尽。
摊在椅子里的刘长青斜睨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怂货死前说他没杀人,我觉得能信,常言说人之将死,何必鬼扯。”
槐子瞪眼道:“大仁如果没杀人,那摆明了就是追杀他的那些人渣干的呗,刘队,你就这么算了嘛?”
“算?我怎么算?”刘长青翻了白眼,“那些人不光身手强得变态,而且有钱有组织,我不是当年的刑警队长了,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跟他们算?”
“嘿嘿,那倒也是。”槐子挠挠头,“不过要我说,刘队你也这年纪了,犯不着再干这些动刀动枪的活儿了,该考虑考虑换个行当做做了。”
“唉……我倒是也想啊,可是你嫂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都靠钱续命,我干了大半辈子警察,要说弄钱,除了抓人的本事,我也没其它更好的选择了。”刘长青摸了摸脸,声音稍微有些低沉。
“要不然……我跟雄哥说说,看看他那有什么路子?”
“嗐!”刘长青笑着摆摆手,“你甭操这个心,哥哥我心里有数。你们雄哥这人要说仗义,那是没说的,两条道都有名,但是老子毕竟是干过警察的,老实说,虽说转行了,那点臭脾气还是在的,蹚不了这个水。”
槐子嘿嘿一笑道:“行,刘队你有数就行,反正用得上槐子的时候,别见外,吱一声。”说完站起身冲吧台吼了一嗓子:“啤酒!这里!”
“槐子今天陪刘队喝个痛快。”
……
达文西酒吧四层。
蔡友达今晚特意换了一身黑T恤牛仔裤,在一个马仔的带领下,穿过喧闹人群,走上了四楼。
人带到后,那个马仔就点头示意,自己先下楼去了。
蔡友达摸了摸脸,提起精神,伸手缓缓拉开面前这扇木移门。
这里原先是阁楼,空间并不大,装修陈设极其简约。
转过门前的墨画屏风,做高半尺的木地板一尘不染,黑框玻璃窗边,长瓶插苇,素净的墙上,挂着古式长刀,除此之外,只有一张矮几,两个灰色麻布坐垫,矮几上有茶有酒。
一身宽松练功服,背对着门席地而坐的汉子,手里捏着白瓷碗,正看着窗外出神。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路剑雄没有回头,只抬了下手:“是友达吗,来,坐。”
“是我,雄哥。”蔡友达脱了鞋,走过去。
将一瓶古窖老白酿轻轻在矮几上放下,蔡友达这才在坐垫上坐下来。
路剑雄的脸偏瘦,肤色略黑,带着一些明显的水锈斑纹,两鬓已经灰白,但是因为整个身体的肌肉看起来线条明显,即使在静坐中也充满一种伺机而动的力量感,这使得第一眼看见他的人,往往会忽视他的年龄,更何况,你只要看见他的眼睛,那对深陷眼窝的黑眸,其中慑人的光彩就会立刻捏住你的心,让人不得不生起警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