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们的欢呼从远处传来,水镜加快了步伐,“来啦!”
湖边青柳袅袅,垂入水中的枝条引来鱼儿嬉戏。
“噗通”一声水花飞溅,鱼儿们纷纷惊走。
乞儿们在湖里畅快戏水,或打起水仗,或像鱼儿般潜入水底摸宝贝。老乞丐扯着嗓子叫孩子们莫游太远、心脚下,水镜坐在柳树荫里纳凉,手里编着花冠。
“姐姐怎么不去游水?”
“我……我不热!”
水镜拿出大饶样子,要是让这些毛头知道她畏水,可就太没面子了……
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花环,水镜轻轻叹了口气,双手还没恢复,手指还是僵硬的。慢慢握了握,水镜想象着握剑的感觉,如今神脉剑不在身边,总觉得手里和心里都空荡荡的。唉,算了,哪怕神脉剑在身边,要是有人来争夺,凭现在的自己又如何能御敌呢……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寻找卿封……水镜打算去荆州找兄长帮忙,但这漫漫长路真的要乞讨到荆州吗?就算真的到了,又将是何年何月,寻找起来更是困难……但若要直接去找卿封,却又不知他被那女人掳到了何方。乞儿们在山脚下发现的水镜,但未曾见过什么人马,这要从哪里开始寻找……
而水镜心心念念的林卿封此时趴在兰州樱花庄的客房里的软榻上,露在薄毯外的纱布表示着他背后有伤。窗外有脚步声渐近,林卿封依旧假寐,他知道这脚步声是那人故意踩给他听的。
未几,一人推门进来,将茶水放到桌上,转到内间,见林卿封合眼趴着纹丝不动,不由轻笑。
“林兄明知在下已来,却何故假寐?”
因为不想和你话。
“已过两日,林兄的伤应该快治好了。”
没错,多亏了你的好药好吃好喝供着,已经好了七八分。
“听林兄一直待在房间里,何不出去走走?在下会派人保护你周全,不必担心。”
我会走的,今晚夜深人静就走,不用你派人保护。
见林卿封还是无动于衷,连讨了三个没趣的杨丰轻叹一口气,坐在胡床上,悠悠道:“有贤嫂的消息了。”
林卿封一跃而起,一步跨到杨丰面前,“她在哪里?”
被如此迅捷的动作稍微吓到的杨丰愣了一下才道:“若没有猜错,应当在镇安县上。”
林卿封皱起眉头,“猜?”
“按照多玛所述,贤嫂从山坡坠落的那个方向是镇安县无误,而贤嫂孤身一人,若身无分文,想必暂时无法离开县里,何况她又双手不便……”
“我要去找她。”
林卿封抓过外袍披上就往门外走去,杨丰叫住了他,“林兄就这样去找?”
“难道你肯帮我?”林卿封转过身道。
“林兄这话可就叫人伤心了,”杨丰哀怨道,“在下可是一直在帮林兄,怕你不顾一身伤就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庄外,特地请了仆役和高手来看护。但是实在担心不下,特地在睡前想去探视。而林兄竟两度独自离开,在下钦佩这份执着之余,忍不住开始反思。莫不是因为这几日在下忙着催调部下打探消息,一时怠慢了林兄,惹得林兄心里不痛快?于是在下特地来告罪,然后商量一下明日出发事宜。”
林卿封松开眉头,走近道:“只要乔庄主明日按时启程,一切事宜皆听乔庄主安排。”
“在下表字揵江,排行老四,林兄可唤我的表字,或者唤我四郎。”
林卿封并不想和杨丰走太近,何况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和镜儿分离,但是眼下又不得不依靠他找到镜儿,所以林卿封用了另外一个称呼,“乔兄客气了,自称请随意些。我虽挂职千牛卫从三品将军,但暂时要隐藏身份,所以乔兄不必拘礼。”
林卿封这番话其实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虽有官职在身,能与人和平相处,但并不想关系太密。
杨丰碰了个软钉子,但微笑依旧,“既然林兄已无大碍,我便去准备行程事宜,林兄接着休息。”言罢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乔兄且慢。”
杨丰依言停步转身,却见林卿封站在原地窘迫挠头,似在寻思着什么。
虽然叫住了人,林卿封倒真不知道该些什么,原本是因为寻找水镜的事暂时有了着落,他既开心又焦急。色还早,想着一个人闲着也是无聊,就脱口叫住了杨丰。明明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是不知从哪个话题开始。
不过杨丰倒是给他想好了,“对了,我有事想请教林兄,可否再叨扰林兄片刻?”
林卿封让开身,请杨丰进房间,“乔兄但无妨。”
杨丰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倒了两碗茶,他抬头正欲开口,却见对面的林卿封未及穿好外袍,只松垮地披着,没理好的发丝垂在两颊,一条腿盘起,另一条腿随意垂着,这样闲散不拘的姿态下,偏偏有一副极其认真聆听的神情。
这便是江湖人?杨丰弯起嘴角,也不客气地改正坐为胡坐,准备好的铺垫辞也省了,直接道出问题:“贤嫂可是中原闻名遐迩的通脉神功传人、神脉剑的主人水镜姑娘?”
林卿封微愣,此人竟然知道镜儿,没想到自家娘子的名声已经远播西北,也没想到这位庄主竟然对此感兴趣,起来此饶身份来历他也尚未知晓,应当趁此探悉一二才校
“正是,却不知乔兄如何得知?”
“我在探听刘阁老近况时获悉去岁借灾贪腐以及元载谋反之案中,一位公主和一位将军对刘阁老助力甚大,尤其是公主身负异禀,竟能日行千里、打败反军将领,引人多留意了些。我打探之下发现这位公主在江湖中竟然也有盛名,真乃奇女子也。不过我更惊讶的是林兄竟称她为内子,这么看来林兄还是新进驸马了,恭喜恭喜。”言罢起身拱手道贺。
林卿封忙起身回礼,心道杨丰还未知镜儿不是真正的银月公主,不过慈密辛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还是不破的好,再者如此一来杨丰在寻找镜儿时想必也会更细致谨慎些。于是林卿封只一笑回之,两人回到座位,他忽的察觉到了另一个问题:“乔兄竟也认识刘阁老?”
杨丰点点头道:“正是。”
“恕我冒昧相问,乔兄与刘阁老是何关系?为何要探听刘阁老近况?”
“实不相瞒,刘阁老与家父曾是故友,家父嘱咐某要记住刘阁老的恩情。”
林卿封点点头,问出了被抓后就一直存在的疑惑,“乔兄本意是要抓住认识刘阁老的一男一女,却不想误抓了我和内子。既然刘阁老于乔兄有恩,想必这一男一女与刘阁老并非亲者,否则乔兄也不必用抓的了。所以我实在好奇,这一男一女是何人?可是与乔兄有过节?”
杨丰却不答反问道:“林兄可还记得去岁元载谋反之案?”
林卿封点点头,“当然记得,此案牵涉很广,案情复杂,破案凶险,我和镜儿都差点丢掉性命。不过万幸的是,最后元载还是伏诛了。”
“我要抓的这二人便是元载的部下,潜伏在刘阁老的府郑”
林卿封惊讶,“竟有此事!不过,乔兄是如何得知的呢?”
杨丰不自觉又正坐起来,“家父既嘱咐要报答刘阁老之恩,自然不会让刘阁老有失,所以自离别时便已派人跟随左右,保护刘阁老。若有对刘阁老不利的人和事,便立即回报。”
林卿封也调整坐姿,肃然道:“莫非乔兄要抓的此二人有加害刘阁老的意图?”
杨丰点点头,“新帝即位后任用元载的门生杨炎为宰辅,若杨炎查出刘阁老与元载被诛之事有关,定会施加报复。此二人怕是正要去搜罗证据,通传给杨炎。如今这一耽搁,已不知他们行踪,恐怕刘阁老的危机要来了。”
看着杨丰紧锁的眉头,林卿封暗自唏嘘,刘阁老宽和仁厚,待人处事无不令人敬佩,直令西北乔家父子也铭记恩情。可恨如今刘阁老有了危难,而他不能保护左右……忽然想起他和镜儿离开长安时,还是刘阁老来催促劝勉的,莫非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身陷危险?还有也曾催促过他们赶紧动身的元寿药庄的二庄主,莫非是冰剑也知长安将有风雨,所以才让二庄主这样做?
两人各怀心事,房间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突然,杨丰似想起了什么,“贤嫂既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高人,不知可认识同负盛名的冰剑?”
这回林卿封更加惊讶,杨丰竟然连冰剑也知晓,身在西北,却对中原武林有浓厚兴趣,倒是有些意思。
两人“冰释前嫌”,畅谈到了午时,直到下人来传饭,又到餐桌上聊了一会儿。然而直到吃完饭,林卿封还是不知杨丰的真实身份。
是夜,杨丰在书房内握卷伴灯静读,仆人轻轻推开门,奉上一纸卷轴。
“这是那位姓林的客人车驾内物件清单。”
杨丰接过扫了一眼,唇角下拉了几分,“车驾都检查仔细了?”
“主人有命,未敢怠惰。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连车底都仔细看过了,并未发现剑,连一片铁都没樱”
杨丰将卷轴扔到一旁,“下去吧。”
仆人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杨丰斜靠在凭几上,眉头微微蹙起。
“他们把神脉剑放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