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面积很大，院落众多，其间亭台水榭，走廊曲幽，穿行起来颇费周章。

出行时还是月上柳梢，抵达探春住处时已是银光遍地，星斗满天了。

夜是寂静的，入耳处除了几声虫鸣外，大概也只有此时赵姨娘的喝骂声了。

“你这没良心的赔钱货，平日巴巴地给外人送礼，让你孝敬老娘一点胭脂钱都不肯，我肠子里咋就爬出你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牲！”嗯，声音中气很足，措辞很俗，一听就是赵姨娘的风格。

……

当贾环随着侍书进入屋内时，周围已是一片狼藉。门口立着一青衣丫鬟，手里端着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应是翠墨无疑。而正在屋子中决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自己多么命苦，女儿多么吃里扒外，儿子又多么不成器，上头还有几座大山压着自己，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云云的杏眼少妇应该就是赵姨娘了。

在赵姨娘不远俏生生立着一位削肩细腰，俊眼修眉的俏丽女子，不是探春又能是谁呢？

“没有，我真没有一百两。我每月例钱不过二两，上下打点本就破财，前些个准备林妹妹进府的见面礼又折了几十两，哪里还有余钱？这荷包还有几两碎银，你且拿去用吧。”

探春一手抹着限泪，一手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应着赵姨娘。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显然没有打动赵姨娘。

“呸！你打发要饭的呢？讨好正房那边的时候没见你少花银子，到老娘这就没钱了？平日让你帮环儿做双鞋都不肯，对林家丫头出手咋就那么大方？别忘了你是从谁肠里爬出来的，你就是小妾生的灰麻雀，别老想着攀上枝头做凤凰，那是痴心妄想！”

趁你病，要你命！赵姨娘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太太是我嫡母，我孝敬她何错之有？你老怪我冷落你和弟弟，你又可曾想过我的难处？我从没想过攀哪家的高枝，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将来不再做那每天被人立规矩的侧室姨娘。”

贾探春也不愧“玫瑰花”的诨号，反击干净利落，刺得赵姨娘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杏眼怒睁死死地瞪着探春。大概是在使用樱木花道的成名绝技——用眼神杀死你！

看着势同水火的这对娘俩，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红楼原著里，贾探春和赵姨娘的关系本就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贾探春讨好王夫人，疏远生母和胞弟不假，但说她无情无义又有失公允。首先，赵姨娘和贾老三在红楼里招人嫌是世人皆知的，赵姨娘更是做到了“未有一友”的至高境界，与他们划清界线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其次，探春对赵姨娘并非漠不关心，在茉莉粉事件中，她对赵姨娘处处维护，并命人查清调唆之人，足见她对赵姨娘是有感情的。

而赵姨娘呢？她看似处处刁难探春，有事就去找探春闹，但这也说明她是把探春当自己女儿的，相信自己女儿会为自己撑腰。及至后来探春远嫁，赵姨娘更是心如刀割，嚎啕大哭。反观那位探春处处讨好的嫡母王夫人，则表现得漠不关心。

这对相爱相杀的母女，只是那个时代下封建礼制造就的又一出人伦悲剧罢了。礼教吃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

就在贾环对这出“母女斗”感慨不以的时候，一旁的翠墨和侍书已经急成了热祸上的蚂蚁——这位三爷咋只看戏，不办事呢？

翠墨自不必说，她对这位性子顽劣，爱找自家姑娘麻烦的小鬼头本就没什好印象，见出去搬救兵的侍书领回来这么个白眼狼，心中满是不解，但却不便多嘴。而此时贾环不作为落在墨大姑娘眼里就成了幸灾乐祸，她心中对贾老三的评价又低了一分。哼，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一旁的侍书更是大急，俏脸红得像个苹果——恼的。人是她带来的，锅不得她来背？看着远处快哭干了泪的姑娘，侍书也顾不得主仆尊卑了，狠狠拽了一把贾环的胳膊，提醒道：“爷，您快去劝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