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玉夫人听着很是受用。
溪墨却沉默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儿。
该怎么说?
“墨儿,为娘惭愧……”当着席面,玉夫人只将心里话说至一分。其余九分,深藏心底。
史渊也看着溪墨。
对这个嫡长子,毫无疑问,他是失望的。
因何失望?
不外乎他不问经济仕途,不去考试。
仅在江城,像他这般年纪的年轻学子,不是在书院就读,便是请了老师,要么就是成群,时常去当地先贤家中拜访求教。
若不读书,那便早早在家中掌管事务。一应银钱,水流记账,都是分内之事。
可溪墨哪样都不沾。
从家人口中,史渊更得知:一月之中,他倒有半月不在府内。据说是外出游侠。
呵呵……游侠,听到这两字儿,史渊就想笑。
游侠了这几年,也没见他折腾出什么名声儿。
看着儿子一表人才,俊逸超凡,不知底细的,真当他是个杰出人物呢。想到此,史渊心内一叹。
他不奢求夫人能在府里多住几日,这么多年已经习惯。
习惯便觉自然。
可若夫人能多关心关心这个唯一的嫡子,这做父亲的,总是乐见其成的。
“夫人,那草庐,却也清幽,很适宜你住。”
溪墨只得说话:“听母亲的。我那里虽然简陋,但只要母亲不嫌,儿子会竭尽全力地招待母亲。”
这一回,溪墨不说“太太”二字了,改称母亲。
玉夫人听出了其中细微的不同,喉咙哽咽。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不爱?
她只是走不出自己布下的结界。
“墨儿,母亲怎会嫌弃你?”
好歹,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又亲喂了十月的奶。儿子已经长成,但在玉夫人眼中,他还是如粉嫩雕琢的婴儿一般。
玉夫人和儿子彼此态度缓和,真如叙家常一般,老夫人也就坐着笑眯眯地听着。她只喝一碗甜甜的银耳汤。
天冷了。
年纪大的人需要保养。仙草贝那些野意儿,到底不登大雅之堂的。柳剑染有那份心,已就很好了。
玉夫人和史溪墨这番谈话,都落入文姨娘耳中。
她本沉默寡言,亦不知因了何事,老爷和太太这般生疏。她只是单纯地大爷感到高兴。文姨娘性子淡泊。平日里吃的穿的,借如下人一般。伺候的,也就一个丫鬟。这些都是孙姨娘苛刻之故。
若是别人,定受不得委屈,都是小妾,凭谁还分个三六九等的?文姨娘渔家出身,但自祖母那辈起,就在史府当家生子儿了。就算孙姨娘是外头聘来的,那又怎样?除非她当了正妻,要么扶了平妻,这才能压一头。这且罢了,既都是妾,平日就该以姐妹相称,哪至于让孙氏爬到自己头上,每月月钱还得问她讨要?
可文姨娘就这么忍耐下来。
府中人人视而不见,当现成的瞎子。
倒是大爷溪墨看不惯,逢年过节地,遣着春琴过去给她送点儿银子。老太太那边的绮兰,也会悄悄儿掏出一点体己钱。
这些,文姨娘都感念于心。
她巴不得大爷天天和母亲腻在一起。好心肠的人,就该得到好报。
文姨娘破天荒地上前,举着酒杯,局促而又郑重:“妾身也敬太太和大爷一杯,先干为敬!”
文姨娘一仰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却又轻声咳嗽。
溪墨就起身:“姨娘不会喝酒,可以水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