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期来得格外的早。
又是一年春。
苏洛央轻轻推开窗,和煦的夕阳落在她身上,暖融融的,一片春光日好。她抚了抚耳畔散落的碎发,望着菱月轩门前栽着的桃花树,孤零零的一棵树伫立在殿前,静悄悄地融入橘黄色的黄昏中,和昔日凤栖殿的那株桃花,如出一辙。
她神色愣怔。
当真是春色无边。
清冷枯寂的烨王府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苏南卿的那片桃花林了吧,更是繁花似锦,喧嚣欢腾。
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想起那人,想起那段快活的桃林时光。除此之外,颜澈在时,她都要紧绷着神经,无暇念着其他。
这是她搬到颜澈偏殿的第一个月。
那一簇簇艳艳的桃花,是否也到了花期了呢?他那破败不堪的身子,是否又开始疼痛了呢?他的身边,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亦或是如花美眷、好不欢喜呢?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疯狂地念着她,每一秒,都是煎熬呢?
她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伏在窗柩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颜澈出去了,她才有了难得的空闲时间。这段日子的贴身照顾,她总算是领会到了,坊间相传的颜澈的阴晴不定。
真是把她折腾得够呛。
隐约听见有扑通翅膀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
苏洛央眼皮动了动,循着声音望去,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那只眼熟的鸽子挺着胖乎乎的肚皮,扑腾着翅膀向她扑来,挠得她咯咯直笑。
她拎起它,欣喜若狂。
是她和苏南卿联络的那只信鸽。
这半个月来,她在颜澈的眼皮子底下,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压根不敢跟他联系,憋着一口气,生怕被颜澈发现,从而前功尽弃。
却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苏南卿。
那人仿佛有千里眼般,偏生挑了个颜澈不在的时候给他传信。
“洛洛。”
她戳着它圆滚滚的雪白肚子,揶揄道,“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越来越胖了?”
她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的,或许只是因为看它分外可爱,竟选了它来作为她和苏南卿两个人之间的信鸽,如今望着它笨重的身子,算是明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把白鸽捧在手心,细细地观察着,不出意外地看见它脚上绑着的纸条,喜出望外,却依旧嘴硬道,“喂,你那没良心的主人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他如花美眷在怀,忘了还有一个可怜兮兮流落在京都的我了呢。”
她洋洋得意道,“他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
名唤洛洛的信鸽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与它主人如出一辙的神情。
但苏洛央顾不上如往常般研究它的表情,便急不可耐地拆开纸条,那熟悉的隽永的字迹慢慢漾开,在她心头一荡。
字条上背面只有四个字“吾妻阿漓”,她愣愣地看着那四个字,心下一动。
她小心翼翼地摊开纸条,只有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他道,“最是相思。”
一笔一划述尽相思。
她把那张小小的纸条放在她的心口,倏然痴痴地笑出声来。
她想象着那人俯首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几个字,侧脸氤氲着朦胧的水光,笑容温润如玉。
那还是很久以前,他们初识时的事了。
在东齐时,她嚣张跋扈,恣意张扬,平生最恨中规中矩地练字,皇兄说她的字不忍直视,但她依然我行我素,顶着这不忍直视的字走过了十余年天真无邪的时光。直到她遇见苏南卿才晓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的字会这般的好看,潇洒有之,收敛有之。于是她死乞白赖地央着他教她练字,而他性情温和,耐不住她这样的死缠烂打,便应了下来。
后来,她便练成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字,就连苏南卿也感叹过,若是两人的字迹单单放在面前,就连他也分辨不出来的。
苏洛央握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发现她想要说的话着实是多,她想告诉他这几个月来走过的点点滴滴,她想告诉他,她是那样的……
想念他。
她想将她的思念滔滔不绝地讲给苏南卿听,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呆坐了很久,直到墨汁顺着笔滴到白纸上,漆黑的墨在纸上氤氲开来,染成浓重的一笔。
她落笔,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