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石青峡背着罗二回来的那天起,罗布是“天煞孤星”的说法在靠山屯不胫而走,甚至比村部墙上贴着的胡伦的通缉令流传更广。尤其是郑老六一家,甚至为此还搬出去住了一段时间。
东北农村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毫无依据、越是神神叨叨的谣言越有生命力,也越容易被人接受。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罗布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起来。
白长山本来想让罗布跟他一起住,但罗布坚持不肯他也就没有勉强。每天天不亮罗布就起了床,烧了热水洗上一把脸,再煮点红薯土豆或者稀饭之类的简单早餐,吃完以后就去自己家的农田里锄草。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徒步走上五里地去乡里的小学上课。
由于罗布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所以同学们都爱和他坐的近一些,平时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常来问他。但是自从有一天罗布同桌的家长找过老师以后,这种状况便改变了。
前桌和后桌都找借口换了座位,罗布单独坐在班级右边靠墙最前边的位置,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仿佛独立于班级内的一个小空间。平时那些和他玩的好的同学们也不再找他玩,也再没有人问他什么问题。
放学以后,罗布背着书包独自回家,每当他经过的时候,总会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低声说些什么。
每当这种时候,罗布总会平静的背着书包,默默的走过,直到阳光将他瘦弱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但越是这样,谣言便越显得逼真;罗布便也愈加沉默。
两个半月以后。
1983年9月23日,早6:00。靠山屯通向去往县城的路口。
石勇望着背着行囊的石青峡说:“石头,到了部队上,要好好听长官的话,不要动不动就犯倔。”
“我知道了爷爷,你都说了好几遍了。”石青峡笑着说。
“石头,去部队上弄个一官半职的回来,给你爷爷长长脸。”孟大夫打趣到。
石青峡还没等说话,一边的史大山媳妇王翠花接过了话茬说:“他爷爷不是想让他孙子当官儿,是想让他娶媳妇生儿子,给他们老石家传宗接代!石头,去部队上弄个媳妇儿回来,那才是正事儿!”
听了王翠花的话,来送行的村民们“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行了,别闹啦,时间差不多啦。”白长山说。
“到了部队上要注意安全,别太要强了。”白长山嘱咐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白大爷。”石青峡答应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瞟着远远站在人群后边的罗布。
罗布已经来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的站在人群后边望着。
石青峡分开人群,走到罗布身边。罗布此时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在身高一米八三的石青峡面前显得又瘦又小。
“萝卜,我要走了。”
罗布没有说话。一直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却抽了出来,把一样东西放在石青峡的手里。
这是一枚五分钱的硬币。铝制的硬币中间是两个麦穗围着的“伍分”两个字。
石青峡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把这枚硬币包好揣进口袋。罗布没有说话,石青峡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按了按罗布的肩膀。
“真是小孩子,就拿了个钢镚儿送人,咋好意思拿的出来么。”一个来送行的农妇低声说到。
“就是,要是我连接都不会接,这不是瞧不起人么。”边上的人小声附和道。
“还是小石头会做人,还用手绢儿包了起来,不至于让他下不来台。小石头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
石青峡渐渐远去,送别的人开始陆续回家。
罗布站在那里,默默的目送石青峡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白长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回家吧。”罗布默然点了点头,跟着白长山朝村里走去。
别人也许不会知道,但白长山心里清楚,那枚五分钱的硬币,应该是罗布仅有的财产了。他把自己最后所有的家当,都送给了石青峡。
一个肯把柜子底压着的钱都拿出来请帮忙的人吃饭的人,怎么会只送五分钱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除非,那是他的所有。
四个月后。
1984年1月11日,上午8:20分。仍然是这个路口。
大雪纷飞。
白长山把罗布的手交到两个陌生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