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敢。
宗族势力之所以强大,就是它完全可以当作法律来用。陆义林的威信,不仅仅来自他自身的身份地位和财产丰厚程度,而是因为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里长的意愿。
像陆家庄这种一个村都是一个祖宗的村子,里长也是要拉拢族长、给族长十二分的面子的。整个村子是跟他对抗,还是十分配合,就看族长是什么态度。
所以如果陆明礼现在不理陆义林,就等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到时候陆家庄要出徭役的时候,陆明礼就惨了。最累最重的活儿准是他的;而村里人看到这活儿是他的,就明白他把族长得罪狠了,他们家走到哪儿都要被欺负——反正他没处申张去,去族长那里申张,族长也只会偏袒别人,不会偏向他,他申不申张都是一个结果。
除此之外,他还要被村里人排挤。
反正吧,得罪了陆义林,往后的好事不会有他,坏事绝对要落到他头上。
一年两年倒还罢了,可他们要在这村子里住一辈、两辈子,子子孙孙都得呆在这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义林年纪大了,固然当了不几天的族长。但照他老人家的威信和他家的情况来看,族长八成还得落到他儿子或孙子陆明端的身上。
不说陆明礼,便是郑氏也知道得罪陆义林的下场,否则就凭她的性子,也不会分家后消停了两天,那都是给陆义林面子。只是后来憋不住,又看到自己儿子陆方辰情绪消沉,陆茉娘使唤不动,陆蔓娘还动不动呛她两句,她怨恨上了陆方谕,这才又没事找事。
陆明礼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即便厢房里没有叫他,他还是一步三挪地进了厢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陆方谕的长辈,在门边摸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尽量离陆义林那几人远一些,似乎这样就能不被他们欺负一般。
陆义林一直在问陆方谕学堂里的事,直到陆明礼进来,这才收了话头,问陆方谕道:“我听说,你想要重新分家?”
“是。”陆方谕道。
他当即把郑氏说他们私藏银钱的事说了,又道:“这段时间,婶婶在村子里不少抹黑我们。我倒还罢了,毕竟是男孩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碍不着我考学。可我姐姐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婶婶这样满村的败坏她的名声,也不知我们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这可是关乎我姐姐一辈子的大事,与谋财害命也没甚区别?”
他冷冷瞥了陆明礼和躲在门外边的郑氏一眼:“所以我想,干脆再请了族长叔祖和七叔爷来,替我们把家再分一次。这一次,我要求公平公正。不光我们大房该得的利益都要,我爹留下给我念书的银钱,都得拿出来分。还有婶婶说我私藏的银两,也一并说清楚,免得她满村里胡说八道。”
陆明礼自打陆明生去世,陆方谕三姐弟要依附他生活,他就养成了在家唯我独尊、不允许三姐弟忤逆他们夫妻的习惯。刚才他训斥陆方谕的话,就是他时常说的。
这会子听到陆方谕这样说,他反射性地就竖起了眉头,想训斥陆方谕一通,可对上陆义林那张严肃的脸,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分家都是一锤定音,哪有不满意了又重新分一次的道理?族长叔爷、七叔,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分家后双方都不满,是可以重新坐下来,再分一次的。十一年前陆厚宽家,就是这样。”陆义林慢悠悠地道,“你婆娘说谕哥儿分家时私藏银两,对他不满;谕哥儿也对当初的财产分割不满。既然你们双方都有不满,自然可以再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