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人冷笑,“好个激昂之辞,但没有西围库的伙计们,你们的肉岂能走向九州?”
“不!”季牧摇了摇头,“西部的肉从来没有走向九州,所以才有今日的大西原,你一外野匹夫,在我西部家门大放厥词,不知谁主谁从,谁给你的斤两让你一副凌压之态!”
“你!”玉簪人狠狠咬牙,双腮硬如铁块,“季牧,我叫贝宇生,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名字。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冲出西围库,今天只是一道开胃菜,后面你好生瞧着!”
“奉劝你一句,别把乡亲们当傻子!”
“好!好!但愿你入冬之后还能这般得意!”嗖的一声,贝宇生把扇子抽了出来,面红耳赤猛然拂袖,电步而去了。
不得不说,今日院子里的对峙让在场之人心有倾向,从前觉得这是“生意人与生意人”,但见今日的架势方才明白了“本地人和外地人”。
季牧言辞冷厉,因为他知道大西原和西围库没有并存的可能,大西原的肉想走出西部必然要先挤掉西围库,而今天只是开始罢了。
然而既然开始了,便也意味着诸多的不可控。
是夜三更,季连岳的拳头像铁杵一样撞着院门。
“大哥!出、出大事了!”
“怎么了!”
“肉坊着火了!”
“着火?”
季牧最先跑到了肉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凶烈的火光。
今日正是肉坊封顶,季牧辛辛劳劳带回的板材、灯具,现在都成了烈火的燃料。轰隆轰隆的倾倒之声,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撕扯着人的心。
写着“大西原”三个字的牌匾,轰然倾塌,细碎的火光打在季牧的脸颊上。
“走啊!走啊!”季连山拖着季牧。
炽烈的火烤着,崩暴的声响着,季牧的牙紧紧咬着。
“哥哥!哥哥!”脆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季妍趁母亲不注意,小步快跑来到季牧面前,肥嘟嘟的小指头戳着季牧。
刚刚还沉冷如冰的季牧,看到季妍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融化了,他把季妍端在肩膀上,“小妍,我们回家。”
肉坊开在东甸西甸之间,季连岳不相信那烧了肉坊的人经得起查,纵然平常居民放火,他这甸长也要彻查。更不要说有了安营执的大西原,季连岳直接去了郡府,三天之后便差来了两个探官和一小队府卫。
季牧一宿一宿睡不着,烧了肉坊让他心痛,但更痛的是,他发现这个家因为自己全变了。老娘的叹息、老爹的烟杆、小妍哭哑了的声音,那一夜的大火烧得人人都不得安生。这让季牧觉得,他动了这个安逸的世界。
季牧也变得敏感起来,本是陪伴自己入眠的风铃,听上去无比的刺耳,干扰破坏他的思绪、干扰他的睡眠,甚至打扰他呼吸吐气闭眼睛。但又不能将其摘下,因为老爹老娘一定会为此发火。
枕头边放着五本书,老斋送给季牧的《古盐铁论》《商里商帮》《九州奇杂》以及陶大朱的《八杆秤》《商海六记》。毋庸置疑,这是对季牧影响最大的五本书,它们都已卷曲了书角像被牛舔过一样,季牧一是翻得多,二来他睡不着的时候总是搓着这些书本。
《商海六记》,季牧想起陶大朱书中开头所述,那是“第一记”,一开始有多难、多么仓促、多么没有定数,就这样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非要安慰自己,那便只有“只是开始”四个字,还有离别之时韩富说到的“耐心”。季牧有些焦躁,他发现自己虽然预料到了困难,也觉得做好了准备,但刚刚受到一点打击,整个人的情绪就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