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怎么了,父皇的御书房我也闯过多次,放心吧二嫂,凭他太子之尊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着嚣张无比的话,让殿内或站或坐的三人嘴角含笑。
“哧,”羿辰冷笑一声,白净的俊脸上尽是嘲弄,语气却颇为老成的感叹道:“六妹还是老样子啊!”
“你也不差!”南羽立在他面前,温润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前方温声接下他的话。
“我……我……我…怎么啦?”羿辰听罢立马一蹦三尺高离开座位,有些气急的挺胸瞪着南羽,一副被人戳中痛脚的模样,声音都不利索了。
南羽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便提步往殿外走去,羿辰不甘心他说话只说一半,有些气恼的跟在后头一副纠缠他到底的模样。
“韩南羽,你给我说清楚,本皇子丰神俊朗的,哪里是那个刁蛮丫头可以比的。我告诉你啊,你别仗着比我大一岁就一副长辈样子和我说话,我气性大着呢,你要是惹急了我……”
喋喋不休的声音渐渐远去,羿云坐在座椅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每次一说到他不稳重、孩子气的时候就是一副炸毛,想要和你拼命的模样。不过,环顾四周,除了后头侍候的几个宫女悄无声息的,倒真像他住的地方,一样的冷清,一样的死寂,一样的寒彻人心!
敛下凤眸,语气稍冷,“下去吧!”
“是!”声音极轻,感觉像是稍微大一点都会被责罚一般。
空旷的大殿,一袭红衣的俊朗男子独坐于当中,本该是风流恣意的,但是他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一股世间独留他的落寂!
明光殿往东宫扶桑阁的青石径上,一袭白衣绣扶桑花锦衣的高大男子拉着一个同样服饰的绝色女子漫步走在树影花丛中,男子眉目柔和,嘴角含笑,周身满是温柔情意,女子黛眉微蹙,樱唇紧抿,神情略显纠结。
半晌后,锦华垂首悄悄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只有他们二人这才抬眸看了羿尧几眼,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迟疑的问道:“我们这样走了,大殿内……”
“锦华,”羿尧不等她说完便截住她接下来将要问的毫无意义的话,停下脚步侧身低头注视她,剑眉凝起,语气低沉,深邃的黑眸中是她满含心事的脸,“你心中的疑虑,我必定知无不言。我们已是夫妻,你无须这般谨慎小心!”
锦华看了一眼后又低下头去,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历经今天一天的事之后,愈发烦躁了些。她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他,可是又不确定知道答案后她是否还能去现在这般平静轻松,但是就像羿尧说的,他们已是夫妻,她已被冠上了“太子妃”这个将来是一国之母的称号,那么这些发生在身边却也与她息息相关的事就不得不全然知晓前因后果了。即使忧虑,即使不愿,即使厌恶,可自从昨晚卸下心防打算与他平和相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能从这些漩涡中抽身,也许有一天还可能深陷其中,作为旁观者,作为主导者,去见证去亲手将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埋葬于红墙碧瓦下。
“我说过的话不是空谈,你只需信我,”头顶传来羿尧喑哑磁性的声音,锦华仰起头,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纠结不适,墨瞳如水,静静的听着他说。“锦华,你只要信我,信我能不让宫中污秽近你分毫,于这座繁华的城,只要信我便好!”
他一字一顿郑重的再三强调只要信他,黑眸中的坚定与决绝那样分明,本就冷峻的脸因为她的种种情绪绷的紧紧的,若不是眼底深处的柔情,她怕是也要承受不住他此番神色。可是,与皇宫世家而言,于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言,要付出、说出“信”字何其艰难,比之情之一字更难做到。他却不要她的情,只要她的信任,只要信任后的依赖,依赖后的陪伴,她明白这些都是他要表达的意思,通过昨日今朝的种种,她想冒一次险,她愿意对他说出那个也许会让她万劫不复的字,无论输赢,赔上的是她的一生,可能还有他的一世。
“我信你!”黛眉微弯,樱唇轻勾,清灵的声音随三月风一直飘着飘着,飘到了他心魂最深处,那里去波涛一般汹涌澎湃,激荡不已。
他对着她笑,那样的欢欣,她亦对着他笑,轻柔间把终生托付,两张笑颜,她信他无悔,他护她荆棘。
两人脚步放慢,悠悠的走在三月最后一天的芳菲里,羿尧低沉的声音一直在锦华身侧响起,锦华亦漫步而倾听。
“四年前三月中旬在御花园举办的芳华宴上,羿辰对隐没在万花丛中的玄氏情兮一见倾心,第二日便急切地去了御书房请求父皇赐婚。被拒后心神抑郁了几日,却更加放不下玄氏,明里暗里多番派人打探玄氏,如此一来,宫中凡有心人皆知,父皇亦是恨铁不成钢,劝诫几次后见羿辰仍初心不改,行为也无过激,便也放任了。他自小心性耿直,如今成年了愈发小孩子心性,我本以为他不过一时心思,谁知他倒专情,竟也记挂了四年。”一番话下来,也只有说到最后他神色隐约有些无奈。
锦华听后想了想,元兴帝不答应赐婚必不是觉得自己儿子不相配于情兮,显而易见的一定因为玄氏手中军权过大不能配以皇室,这点不论。看着前方神色淡淡的问出一个她自己比较“在意”的问题,“那为何羿辰明里暗里都说玄氏是要嫁给你的?”转头看着他,神情愈发淡漠了些,“他便如此大度,记挂了四年的心上人竟也愿意拱手相让?”或许锦华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语气神情像极了一个质问夫君与其他女子相识的妻子,空气中有些微的酸味。
羿尧见状轻轻勾唇一笑,心中暗自愉悦但他也不会傻到当着锦华的面说出来,不然谁知道她一生起气来是何种难哄模样?不过想到那年那一次的错认心中暗自自责,神情微冷,声音隐含一丝悔恨,“也是四年前芳华宴,我先偶遇她,她那时不知因何面蒙一块白纱,于一早晨雾蒙蒙中像极了梦境中你渐渐隐没的身影。我那时心中急切,以为那就是你,便上前问了一声我在梦境中常常问你的一句话,”转头对着锦华如水墨瞳声音极轻,“你是谁?”
声音传至锦华耳中,感觉就像在遥远的天际呼唤一般,不知为何,锦华听到这三个字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脚步止住,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羿尧见状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才使锦华神色有异,遂担忧的轻唤一声,“锦华?”
锦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忧心的羿尧轻轻摇头一笑,并没有把方才那种莫名的感觉放在心上,也许是羿尧声音太轻的缘故吧!
“便是那时她对你上的心?”继续往前走着,慢慢西移的日头开始发出暖黄的霞光,照在静静交谈着的二人身上,不禁让旁观者感觉,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是,或许羿辰是听玄氏说的她钟情与我,自我二十五岁生辰后他便不时在我面前开玩笑说,我已能娶妻了,为何不娶了她?我看的分明,便是他再如孩子一般,这样成全着心爱之人,他眼底还是有着伤痛不甘的。”稍停顿了一会儿,复又沉声说道:“我前些日子提点了几句,大约他有些想通了,行色间稳重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执着痴恋。”
“可是若要真正放下却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她双手交叠与腹前,望着前方,神色淡然间接下他的话。
羿尧没有再说,与她一样望着前方愈发近的扶桑阁,走到一处树影下他放下他的男儿尊严对着锦华说了一句他认为他一生都不会说出口的话,语气里歉然与内疚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情绪里。
他说:“对不住!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