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站在院中小径上一点一点打量这座与她在宛城相似却又更加雅致的院阁,布局相似,布景相似,就连那假山也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宛城的扶桑阁里的假山上没有“净园”二字。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淡笑,如水墨瞳里星星点点,煞是迷人,羿尧跟在她身后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刻进了他心中永世不灭的盛世美景。
如霞的藤萝,如火的扶桑,如玉的树草,她一袭红白锦袍站在万物丛中笑,绝美的笑靥,清澈的水瞳,如缎的墨发,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子贪看而误入了这人间三月美景,倒不知是景衬了人,还是人画了景,当真是美极。
琉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了,羿尧走至锦华身侧看着她像是眼睛有些转不过来的样子看着周围的景色,嘴角轻勾,满目柔情,俯身贴近她右耳侧喑哑着声音道:“可好看?”
锦华正站在通往池塘的小亭子上的小径上,越过池塘看向假山上的“净园”二字出神呢,耳边传来的轻柔的话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一时呢喃不清,她便也情不自禁的回了一句:“好看!”
“呵……”羿尧宠溺的轻笑一声,也不说话陪着她一起看向这个他暗地里在宛城查探许久才得清楚扶桑阁的里外布局。宛城内的扶桑阁多是锦父锦母与锦洵在平日里看着认为是好东西便往她院里送,然后丫鬟婆子们随意摆放,花草也没有特意按照统一规格来修剪整齐,所以整体看来确实自然随性却又不会显得凌乱,甚是淡雅清新,很符合她的性子。而现在这净园里的竹子槐树、假山花草、池塘亭子、藤萝扶桑都是他连夜规划出来它们要种多少多宽,比之宛城的更添一份精致玲珑,看她的样子神情便知这里必定是更合她的心意,心中暗自雀跃。
约莫过了一盏茶后,锦华才回过神思来,微一侧头看向站在右侧的高大身影,心中泛起的涟漪自方才看到这无比熟悉却又更加精致的扶桑阁时,再到现在他一身温润如水的模样站在她身边时,愈发久久不能平静。那一瞬间的震撼、感动、欣喜、高兴……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都不知要如何表达,十八年来,也唯有此刻,她才知道这眼前的一切让她真正懂得了心花怒放的含义。她想,她或许已经把他放在心里了,深不深也只有心知道了,昔日父母兄长为她费尽心思打造的扶桑阁她看了也只有满心的感动与开怀,断断没有如今这些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我去里头看看!”她不想让心里的想法泄露被他看见,神情很是平静的看着他说。
“好!”他轻笑着吐出一字,虽相处没有两日,但是她的性子他也大概知道了几分,她看着淡然温柔,待人接物皆是一副平易近人让人心生好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的淡漠疏离一点也不比他的少,不过他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一个样子,她却是敛在内里,若非心思敏锐者怕也是察觉不到。其次她也略刚略倔,便像昨晚,要是没有他的极力说服,或许他们之间真的会像他想的那样一辈子都是如水如冰如陌生人一般相处。再有便是她也如他一般,无论心内有多大的波动难平,表面上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副淡然模样,却也是这几点,让他自昨日起的“担心”消散了许多。
转身往她所在的小径另一头走去,尽头地方是一座占地宽广的阁殿。殿阁檐下做出了有一丈宽的长廊,闲趣时可在廊中品茗赏景,廊下的四根棕色木柱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雕,看着颇为简单;每两根柱子中间都有一扇菱形镂空的木栏杆,屋檐房梁处错落有致的悬挂了些向下长的青色藤蔓,一排望过去,就像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一般精巧;黄棕色雕镂空花鸟鱼虫的木门窗与深灰色的石瓦,远远看去,如同平常百姓家的房屋一般;迎面而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漆香味,不像平常木漆那般刺鼻难闻;推开木门往里,入目的便是宽敞明亮的会客厅,上首一张檀木镂空小榻,下首两排各有两套棕木桌椅小几,客厅中间挖了一个直径大约三尺的地坑,地坑里放置着一口白玲珑瓷缸,里头有一些水草和几十条小锦鲤鱼苗,它们很是闲适自在游动;入门的左边挨着小榻右边则辟出了一间敞亮的膳厅,靠墙那边一扇圆窗把膳厅与客厅照的明亮无比,两厅接连处的房梁上垂落了有一人高的琉璃珠帘,凡柱子上都是一块淡蓝色纱幔,各个角落便是花草盆栽与玉器摆件了;内里并没有用木墙隔断,只在要进出的地方设了一道半透明镂空菱纱圆木拱门,去书房饭厅与寝阁一共三道拱门;转至右侧,进来书房,前面是一面已放满了各种书类的棕木书架,书架前则是一张泛着光亮的棕木书桌,书桌两侧没有摆放桌椅,靠里是一张贵妃榻,后头一架梅花形状的多宝阁,上面奇珍异宝无数,而窗棂下则放置着一把颜色甚为醇厚的古琴,四方角落除了铜柱流苏宫灯便就是素雅的扶桑了;往进门的右边就是她要住的寝阁了,一进去那扇大大的菱纱窗户便映入眼帘,窗户靠近清渠,微风拂过,满室的淡雅清香,窗棂下一张小榻,过去是梳妆台与洗漱架,再过去便是冰蓝色帐幔罩着的四方床了,床一侧是闲置衣物的木衣架子,旁边有一扇小门,里头是净房与浴室,依稀听见的水声便可猜到那是活水温泉,是一方浴池,进门左边是衣柜,右边是多宝阁,中央位置是一张小几,上头一些零碎的东西包括杂书。净园后头宫女们与琉雪住的房间还有小厨房、茅厕、杂物房归置一起。
这里与宛城的相比占地更加宽广,更加精致,更加淡雅,更加自然,也更加“富丽”。
偌大的扶桑阁锦华一一看下来,时辰竟也过去了两刻钟,可不得不感叹一句的是,这里第一眼看着便是朴素自然,但唯有看过方知,阁内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灯一纱,哪怕是无人会仔细注角落,无一不精致,却又处处透着雅然,古色古香的与宫中的富丽堂皇很是不般配。红砖绿瓦中唯这一处格格不入,仿若世外桃源,让人见而忘忧,神往不已!
有一点值得一提的便是,她在宛城的扶桑阁多是随性自然,没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作装点,也没有这里的雅致井然。不知是何原因,她一点也不排斥这座同名不同样的殿阁,甚至心里还有一点被惊喜的激动,她或许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想去深究,默默把思绪拉回,站在会客厅里看着玲珑鱼缸里慢慢游动的锦鲤问着身侧的羿尧。
“这些是紫檀木吗?”轻声问出,但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她竟然有种尴尬的错觉,虽然她心里早就知道这些都是紫檀,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一路走来东宫到这扶桑阁都未看到红绸彩带?
羿尧听后侧目看向她,他知道她心里有疑惑,而且也准备好了要回答她的疑惑,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问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看了半晌她的侧脸,到底还是知道些她的性子,既然她不说那么他来说,把她想知道的统统告诉她。他记着父皇说过,二人相处,若想要真心相对,无论何时何地,最忌讳的便是疑心、猜忌和隐瞒,特别是这处处危机四伏的皇宫。
“不错,这些都是小叶紫檀,上头刷的漆加了些易粘香料,闻着不会有异味。”羿尧目光在各色她要用的家具上扫了一圈,这才看着她沉声说道,神情淡淡,就像说的不是能与黄金媲美的珍贵木材一般。“那日在暗卫手中得到你的生平时,我左思右想了许久,才把这带有暖阁温泉的殿宇改造成你昔日在宛城住的模样。一来你不必适应新住处,二来,”锦华只看着她沉吟了一瞬,“二来我想你也许会因为那张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而心生拒意,排斥皇宫或是我,这样大约你也能好受些。”
锦华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可是他却允许她通过他的眼睛望向他的内心深处,那里一片真挚与深情,所以她信,就像信昨晚的话一样,没有觉得讽刺,没有觉得虚伪。
“布局图是我连夜画的,交给莫晔布置,其余不过是看了多次那纸张,估摸着你的性子,着意调整了几番。”说完看了锦华一眼,他们二人神色一般无二,皆是淡淡的,可是他在认真说,她也在认真听,无须太多,一个眼神足够他们了解对方所思所想,不过发生在认识不到两天的两人身上却有些不可思议。“锦华,跟我来!”右手轻轻拉起锦华的右手绕过鱼缸往外走去,锦华颇为不解的跟着他,一时竟也忘了彼此的手相互交叠着。
“你看!”羿尧携锦华站在通往池塘的小径上,面朝着假山而立,伸出左手,指向池塘旁边的假山回头对着锦华郑重的说道:“这扶桑阁,这净园便是我为你打造的净土,我不会让这里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血腥。你的嗔痴怒骂、你的喜怒哀乐,我不会让任何剥夺,在这里,在这方天地,你只是锦华,一个有血有肉的锦华!”
锦华一双墨瞳深深的看着他,随着他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着红色,鼻头酸涩,心里堵的发慌。当看到“净园”两个字时她就想起了他昨夜说过的话,心中也是明了,其实关于扶桑阁她有太多想要问的,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她生性话就不多,这样情形下如何还能问的出口,倒是没想到她问不出口的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为她建造的,大到床木,小到茶盏雕花莫不是她平日里常用喜爱的。新婚夫君能在没有见过她这个梦中真人的情况下做出良多,她想她是高兴的,没有疏离,没有淡漠,没有相敬如宾,只有两颗渐近的心彼此相通着。
二人执手相看立于万物中,渐渐移至头顶的太阳光照在这方如梦似幻的天地中,愈发让人觉得二人如神仙眷侣般美好、绝配,不可触碰!
“姑姑你看,我家姑娘与太子当真是般配的不得了!”隐没在阁外树丛中的琉雪看见如此情景,一脸开怀笑意的对着旁边同样暗中打量的韩姑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