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启奏父皇,其实是儿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又是一翻斟酌,朱高炽才接着道:“少峰那孩子与瞻基亲厚,所提出来的问题也皆是直指要害。按理说,儿臣应该高兴才是。可是……”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只是,这孩子在尚未高中状元之时便得罪了天下士林,然后又得罪了文武百官,是不是?”
朱高炽躬身应道:“是。”
朱老四嘿嘿冷笑两声,忽然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吧。”
等朱高炽坐下之后,朱老四又接着道:“有些话,朕一直不想跟你说,便是怕你接受不了。朕问你,你可知道蓝玉因何而死?”
瞧了瞧朱高炽,朱老四忽然道:“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父子,你尽管说便是。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跟为父说心里话的机会。”
朱高炽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父王和父皇这两个词的意思基本一样,却跟父亲这个词不一样。当父亲还在时,便会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有人替自己挑起万钧重掉,当父亲不在了时,或者就是自己直面死亡一天天的逼近。
吸了吸鼻子,朱高炽道:“因为大伯不在了,朱允炆无人君之像,故而蓝玉才死了。若大伯在,蓝玉必然不死。”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蓝玉之死,乃是因为你大伯不在了,朱允炆压不住他,所以蓝玉必须死,哪怕他没有丝毫的不法之事也得死。”
嘿嘿冷笑一声,朱老四阴森森的道:“你不觉得如今这般情况,与你祖父之时很像么?你和你大伯一般的仁厚,不同的却是瞻基这孩子不似朱允炆那边暗弱无能。
为父也不怕明着告诉你,为父知道你有才能,但是你却不如你弟弟心狠,想要压制朝堂上的大臣,你还是弱了些。”
朱高炽忍不住起身,躬身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朱老四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将之按回到凳子上之后才又接着道:“你继承了家业,你兄弟们会有个善终,但是你弟弟继承家业,你却未必能有善终,这就是为父一直担心的事情。手心手背手是肉,伤了哪一个,不都在割为父的肉?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少峰这个孩子,为父终于不用担心你压制不住文官了,以后也就可以放心了。”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他……”
朱老四道:“可是他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他得罪了满朝文武勋贵,以后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见朱高炽点头,朱老四忍不住又是冷笑一声:“糊涂!他得罪满朝文武勋贵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义父和瞻基那个义兄?你们父子两个还怕了那些文武勋贵们不成?
为父跟你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天下的根基不是文武勋贵,而是那些他们不曾正眼瞧的普通百姓,他们才真正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现在好了,那个杨癫疯提出来的问题和方法,无一不是替咱们拉拢民心的,有了这些,那些文武勋贵就是韭菜,你杀光一茬,很快就会长出第二茬,比太祖高皇帝还要省心。
为父今天再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武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是能够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包括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
将纪纲呈上来的文书塞到朱高炽的怀里,朱老四又接着道:“你准备一下吧,回头你带着东宫的人北上顺天府,离京城这个漩涡远一些,等朕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等少峰和瞻基从山西回来了,你再到杨家庄子住上几天,好生看看,把看到的都记心里。”
朱高炽哽咽道:“儿臣,儿臣只想做一个万年的太子,只求父亲能够万寿无疆!”
朱老四摇了摇头,笑道:“傻小子,你有这个孝心,很好。
只是啊,为父当年何尝不是这样儿想的,老老实实的做个燕王,没事儿就带兵去草原上走一遭,何曾想过当什么皇帝?
人终究都有老去的那一天,为父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而且为父也看开了,求仙丹炼灵药都是扯蛋,倒不如趁着还能动,干脆替你们父子把那些该清扫的东西都扫干净。”
嘿嘿笑了一声后,朱老四忽然指了指北边的方向:“你猜,那个混账东西这么折腾,是不是也在算计着为父?”
朱高炽呐呐的道:“他,他不敢的吧?”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管他敢不敢的干什么,就算他是在算计朕,朕也认了,毕竟这是替你们父子扫平障碍,最终还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万年,朕难道还要杀了他不成?
嗯,要是早上十几年,朕说不定真会杀了他,可是现在不会了,朕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笑完之后的朱老四正打算挥手让朱高炽滚蛋,忽然却又喊住了朱高炽:“还有,此去顺天府,你给朕把这一身肥肉都减下来!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肥的跟猪一样!”
大明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