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的暖阳照亮半山荒凉,几只白毛鸦鸟在枯败的枝丫上跳着脚呱呱直叫,任苏从久违的山林中醒来,身前火堆仅剩零星火光哔啵闪动,断续有着缕缕轻烟缓缓腾起,和着长长的吐息冻结在半空,徒劳地消融殆尽。
“少爷。”
昼夜交替,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正是天地元气最纯净的时候,小书童却是醒得比任苏要早一些。
任苏调息方毕,抬眼看向这半年蹿了不少个头的少年,只见他直着身躯,微微舒展开的双眉透出一股清爽劲,脸上还红扑扑地冒着微汗,不由暗暗点头,总算这小子知晓自身根本,没有凭着心中好恶而因噎废食。
人的灵根有五行阴阳诸多分属,天地元气亦然,承载种种意境,或灼热、或凛冽,寻常人难以承受。
修仙者培养出气感后,往往不会炼化这些有属性的元气,而是首先吐纳温和的纯粹元气,内炼经脉脏腑,待筑体有成,才会引渡炼化行属元气,也即练气第四层——引气。小书童虽说是第二层养元境入门,刚纯熟《纯元功》口诀,壮大气感到采气养元的地步,却不影响先打下根基,为之后习练筑体拳法带来些许便利。
这也是任苏赞赏的地方,内炼筑体不如打熬筋骨艰难,可以小书童的性子,能自觉坚持月余已是很难得。
“小安。”任苏悠悠开口,小书童忙竖起耳朵,听得自家少爷轻笑:“算来你也踏上修行路有半年了。”
“怎么了?”
小书童疑惑地眨眨眼,哪知任苏忽的拂袖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去打些水,用过干粮我们早点上路。”
就像很多江湖话本里说的:满腔热血的主人公趁着皎洁月色,无人知晓地背着行李,单人独剑远走天下,任苏同样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不告而别,虽然中途出了一点意外,如今,却是实打实离开曲山郡有四日了。
眼前荒岭处于横跨丰州与云州的苍垣山脉边沿,而任苏正是要去往云州峪郡,完成此身最后一项任务。
不过,两人之所以在此,倒不是任苏想直穿山脉而过,实是另有缘由。
噼啪!
余烬上,重新燃起了火焰,任苏眸中倒映一团妖异赤芒,看着越发幽沉,过了会,身后声响传来,小书童拿着两个鼓鼓水囊回返。他微微一抬眼皮,但仍安之若素,盘坐在地,由着小书童取壶倒水来来回回走动。
毕竟身在荒野,就着热水,两人撕了些肉干,吃了几张薄饼,收拾过东西,很快重新上路了。
崎岖小路绕过平缓的山脊,蜿蜒通向深处,一派空旷中,渐渐没了影迹,小书童背着两尺高的书篓,牢牢跟在任苏身后,只见枯叶铺满两旁,彻底失了光泽,任苏挺拔的身影宛如曙光般劈开黑暗,遍地播洒下生机。
小书童双目满是崇敬,自家少爷行事向来谋定后动,绝不会做无用之举,也绝不会出任何疏忽。
纵然任苏只字未提,他也能猜到两人突然转道荒岭,是有着深意,但,他只要安安心心附骥前行便可。
清晨的彻骨寒意悄然散去,两人行了快半个时辰,眼瞅着早到了尽头的山路消失在视线外,就要进入真正的深山,任苏脚步蓦地一顿,在小书童带些期待带些紧张的注视下,他略显失望地摇摇头,“我去去就回。”
任苏随口说着,动作一点不慢,语毕,人已转身迈出了七八丈,再一抬腿,竟掩映在了大片林木中。
这正是任苏数月苦修的结晶,《飞星斗罡》步法分为五式,北斗罡步近身强攻,南斗罡步长袭亡命,都是后天境界可以修炼的。任苏的内气还不算深厚,施展开步法,至多能坚持一炷香,可要达成目标,完全足够。
任苏纵步疾驰,当真好似离弦之箭,毫无曲折,缩地成寸般地直指百丈多外凸出山脚的青灰山岩。
这山岩高有五六丈,横在齐腰深的枯草丛,犹如一块巨碑,旁边还相映成趣地长着一棵两三人合抱粗的老树,光秃秃地挂着零星残叶,给人以沧桑凄凉之感时,营造了一股死寂的氛围,然而,任苏清楚地知道,其后还藏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身子逼近到二三十丈内,那缕有着一丝熟悉的气机更是如夜空烛火,异常惹眼。
说来,这缕气机在十数日前,任苏还在郡城时,就察觉过一次,那会他因为这点熟悉感,误以为是曲山郡某些势力的人,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前日,再次感应到身后的小尾巴,他才醒悟过来,事情与他所想不同。
接下来,转道山林,夜宿荒野,原是任苏引蛇出洞的举动,却不料此人的谨慎胆小,超乎任苏想象。
就像方才,小书童去取水的溪边离他藏身之所仅仅数步之遥,也不见半点动摇,不过,这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