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随意点了点头,却依然一言不发。
汎秀如果说不出令信长感兴趣的内容,那么这场谈话就不会停止了。然而要猜度主君的心思,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是不是难了些?
平手久秀心跳顿时加快,而丹羽长秀也皱了皱眉,那白衣小姓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轻笑,仿佛十分乐于见到别人的窘境。
汎秀低头沉思了片刻,又道:“臣亦曾通读过明国的史书。”
“史书啊……”信长终于开了口,“可有什么心得?”
“无外乎些许识人、识势之术罢了。”汎秀不加思索地答道。
“识人之术?”
信长面露讶色,若有所思,继而又展眉一笑,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不知依甚左的识人之术,我信长可与明国史上何人相提并论?”
话音落地,一直镇定自若的汎秀也不免神色变了几变。
身为臣子非议主君自然是不当的,然而刻意将信长逢迎成三皇五帝般的明君却也显得过于无耻。
一旁的久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信长背后的丹羽长秀,对方回给他的是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位殿下发起疯来的时候,可是令尊都拦不住的!
汎秀开始回忆起先前看过的史书逸话。
五胡乱华时期,后赵的建立者石勒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面对臣下“神武筹略迈于高皇,雄艺卓荦超绝魏祖,唯轩辕可比”的奉承,石勒笑曰:“人岂能不自知呢?朕若遇到高皇帝,只能俯首称臣,与韩信、彭越争先后;倘遇光武,当并驱中原,不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磊落,如日月皎然,不能如曹操、司马懿父子那样欺负别人孤儿寡母啊!”
抛开民族的偏见不谈,仅论为君之量,石勒不愧为一代豪杰。然而东夷蛮邦的一个小地主(站在中国历史的思路上看的确如此)是否有如此的胸襟就不得而知了。
“高祖、光武、魏武……”汎秀思绪飘逸,突然想到前世所玩过的一款游戏中,信长所敬慕的人,正是魏武。
“魏武啊,仔细想象还有几分相似呢……”汎秀喃喃自语,不由眼睛一亮。
“臣下以为殿下与魏武相似。”汎秀躬身答道。
“魏武?”信长眼神一紧,冒出精光,随即低头饮茶,敛住神色。
“将汉末三分天下有其二的魏武,岂能与与尾张一隅的小诸侯同列?”
“魏武弱冠之时,不过一介小吏,光武耕于田亩,二十八年方起……”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明白了。”信长挥了挥袖子,作不耐状,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五郎左!”信长回头对丹羽长秀招呼到,“这个孩子以后就跟着做我的亲兵吧,俸禄与阿犬他们一样是五十贯,就由你去安排好了!”
汎秀下拜谢恩,心下却想到别处。新晋家臣领五十贯俸禄,乃是极大的厚待,而且绝对不合理法。日本诸家强势大名,远如朝仓大内,近如今川武田,都颁布了详细的分国法。而信长殿下却是随心所欲,厌恶法度,仅此一条就足以让重臣不满了……
拜别信长之后,丹羽长秀领着汎秀将姓名俸禄记在朱印状上,又挑出了一间闲置的屋敷。侍卫队的编制,则是由森可成负责。
一系列的手续办完之后,天色已晚,送还了兄长,返身回来,只见二人等在城门口,左边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幼时结识的佐佐成政。佐佐虽然身在武门,却生性喜好风雅,素来仰慕平手政秀,两家相隔不远,汎秀知他是后来的名将,亦是刻意结交。
“内藏助(成政的通名)别来无恙?”汎秀主动上前施了一礼,“不知这位……”
“在下前田又左!”右边的年轻人搔了搔头,“那个……内藏助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有人得罪了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就行了!”
汎秀不由莞尔:“前田枪之又左,在下闻名已久。不知今日前来……”
佐佐成政答道:“今晚我与又左约了几位友人小聚,甚左既然适逢其会,不妨同去?”
看来是迎接新人的聚会了?汎秀一笑,“承蒙内藏助相邀,今晚的酒钱,一定要算我身上。”
“那真是太好了!”未等成政回话,前田利家喜形于色,拍了拍汎秀的肩膀,“内藏助啊,你这个朋友,可比你要痛快多了!”
成政笑而不言,抬手指向城外。
“甚左,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