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了。
一个红色的人影出现在这一片白色中。
他轻轻地把门掩上,带着微笑,好像为打扰到别人而抱歉。他,四十岁左右,除了一身的红色,与村中的教书先生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
北安将军,始终淡定自信的北安将军,却将手中的刀重新插回腰间的刀鞘,双手紧紧握住了长枪。脸色变得惨白,和雪花一样的冰冷的白。他在害怕,在颤抖,因此他不得不将手中的枪杆攥地紧紧地。
北安将军害怕了,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羞耻。因为任何一个人在见到他之后,都会害怕。在他的面前,只有死人才不会害怕。北安将军不是死人,所以会害怕。
他就是——红先生。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人之一。
“求援,向镇抚司求援。快!”
北安将军说完,便持着长枪向这位红先生冲去。
北安将军是军中的高手,他是从边疆踏着别人的尸骨走到京城的,他杀过很多人,同样地,也被很多人杀过。他的一生,大半的时光,都是和死亡女神一起度过的,每一次他都和死亡女神擦肩而过。但是这一次,他感觉到死亡的女神已经用她冰冷的手轻轻的拥抱住了他,从他的背后。死亡女神的脸贴着他的脸,她把冰冷的唇贴在他的耳边,冰冷的齿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
呢喃着,死亡女神轻轻地呢喃着。
而他听见了这轻轻轻的呢喃。
她在说,死亡女神在说。
“死亡,死亡。”
他知道,他快要死了。任何人在遇到红先生之后,都会觉得——他快要死了,都会觉得他听见了死亡女神的呢喃。
因为他们遇到的是红先生。因为这是红先生。他漠视生命,他的和别人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十八岁的少女与八十岁的老人没有区别,都是即将死去的人。
北安将军会害怕,会颤抖,但是他不会松开他的刀和长枪,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低下头认输。他的枪尖只会朝向面前的敌人的胸膛,或是自己的。
所以,他出手了,面对着这世间最可怕的人,之一。
枪尖,像一条最最可怕的毒蛇的最最可怕的毒牙一样,在舞动着,没有人能够轻视它的威力。北安将军的枪尖可以刺伤披着重甲的马匪,可以刺伤裹着泥土的大熊,甚至可以刺伤一朵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雪花,但是却无法刺伤飘絮,一朵会随着枪尖的抖动而飞舞的飘絮。
红先生就是一朵飘絮,红色的飘絮。他在枪尖舞蹈着,挽着死亡女神的细腰,跳着优美而华丽的华尔兹。
北安将军舞着长枪,额头渐渐渗出了细汗,而红先生依旧在舞蹈,挂着那一抹带着歉意的微笑。
红先生很抱歉,因为他没有办法杀死面前的人,北安将军还要在这个世界活着。红先生真的很抱歉,让北安将军继续活着。但是没有办法,他要救下这两个的白色的人,在镇抚司的人到来之前把他们救走。所以北安将军会活着,所以他很抱歉,所以他一直在带着歉意地微笑。
停了。
北安将军停住了,手中的枪停住了,枪尖上舞蹈的红先生停住了,周围的雪也停住了。
然后北安将军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停在了那里,变成了一个漂亮的雕像。
枪尖,闪着白色的光,而在这迷人的光上驻留着一团红色的云雾,然后这朵云雾飘走了,像燕子一样地轻盈。北安将军持着枪,始终维持着出枪的姿势。
大宗师。只有大宗师才能够完美地驭使灵气,将其化为枷锁。
雪花飘落,划过,然后被枪尖割碎。红先生,飘落到白衣男子的面前,用左手提起,然后又用右手抓住了那个白色的女子,向着京城的北门飘去。
不久。
“轰”。
北城门被打开了。
在莽莽的白色中,一道鲜红的身影渐渐地远了,像一道鲜红的云烟一样消散了。
几道身影,同样穿着白色的盔甲,他们都要追上那道红色的云烟。他们知道带着两个人的红先生不会走远,也不会走快,他们会追上他,只要没有片刻的阻碍。
只要。
只要北城门的门口没有这些黑衣的人。
但是世间上的只要大多会违背人们的心意。
他们被北门的黑衣人挡住了,只是几个刹那。
但足够了,不是吗?对于红先生来言。
雪依旧在飘飘荡荡。
旁边的金银赌坊出来了一个老人,很老很老的老人,他看着退去的白甲士兵,抬头望着天,让脸庞触摸着冰冷的雪花。他知道,天要变了。
所以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