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震把烧炭的土窑设在了野猪塘附近,青杠树居多,而木炭里青杠炭最佳。在思南,唐山震是个名声极佳的卖炭人,可是近些年大家都发现这位年老的卖炭人身后跟了个小屁孩儿。于是很多人便问起来,言语中多有些打趣的味道。
“老唐,收了个徒弟啊?”
惹得周围一众开怀大笑,唐山震有那些好名声,靠的不仅仅是烧炭的手艺,还有他几十年在这里积累的人脉。唐山震这几年脊背难见当初挺拔,很多时候都是微微驼着,抽了几十年的烟斗背在身后,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然后冲先前打趣那人说:“嘿,这批娃儿还算不上徒弟哦。”
说着,拍了拍唐建德的脑袋,他也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几步,在一阵阵笑声里急促前行,低着头看着鞋面上的灰。
这个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作为家里兄弟几个第一个到思南来的人,唐建德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就算是老大分了几块土地又怎么样,我老三已经开始赚钱了。
思南临江而建,江水咆哮翻滚,这一段倒是缓了许多。说着思南是一座城,从清溪沿江而下要经过吴家寨和田坝两个水流较为湍急的河湾,随后一直到石阡与乌江的交汇口,那一处最为险峻,坐在筏子上时便只觉得双耳呼啸,唯闭着双眼才不至于被刺痛双目,好在此时正是初秋,夏日余热还未散去,恐怕九九重阳节之后秋老虎上山,那时候再撑筏子下思南就有些困难了。
第一次踏上思南,唐建德还有些拘谨,面对着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这座小城的一切,在内心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叹。
这里比清溪更大,更宽,更干净。唐建德低头瞅了眼自己补丁的裤子,再看看父亲背在身后粗糙的手,还有屁股上的一大块补丁,忽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一瞬这笑声便凝滞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再笑,再笑给你脑阔打歪!”
唐山震收回烟斗,抖了抖烟灰。
收炭的是个与唐山震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蓝色的工装衫,这在唐建德眼里已经是极好的衣服了,两眼放光直盯着老头发白的衣衫,心想着挣钱之后一定要买一件。其实唐山震也有一件,只平日赶场或者是走亲访友才穿着,被他压在厚重的箱子底下,唐建德也只见过几次。
老头姓马,也是个老烟枪。身上那股子浓重的烟味儿比唐山震那可是重了去,咧嘴一笑便露出那口黑黄黑黄的大门牙,站在他面前听他说话便难睁开眼。
没办法,辣眼睛啊。
唐山震不在乎这个,老眼昏花不怕辣。马老头捻起一些炭沫,咧嘴笑笑,说:“唐老头地道,耿直。还是老价钱?”
这几年唐山震的木炭都是马老头一个人收的,价格也比市面上高了一成左右。马老头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唐山震为人实诚,烧炭不含糊,不拿杂木炭混在里面滥竽充数。两人交易也有十来年,感情自然是没得话说,唐山震点点头便把木炭悉数交给了马老头,接过马老头手中的一叠票子,想了想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唐建德。十二三岁的少年顿时眉开眼笑,平日里难得见到钱这种东西,当下也不管多少就给收下了。
“想买哪样就买去,半个小时给老子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