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子行驶到市区内的一家咖啡馆,两人进去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各自点了一杯咖啡,说是要谈,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服务员端来咖啡才打破缄默。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都没有上过学,看着其他的小朋友在外面玩,自己却只能被关在家里,心里十分羡慕。听他们抱怨上学有多辛苦,老师有多严苛,作业有多难写,我觉得他们真的很过分,明明有别人都羡慕不来的东西,却不懂珍惜。”
“从我有记忆起,爸爸这个角色就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妈妈也很少跟我提他的事情。直到手术成功那年,妈妈带我来到云海市探监,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罪犯,被判了终身监禁。回去的路上我问妈妈他犯了什么罪,我妈说,他没罪。我那时候年纪小,信以为真,就当真以为是法院误判,所以一门心思的想要读好书,做个大律师,替他翻案。”
“十三岁那年我妈去世,十五岁我被义父收养离开中国,十八岁我开始在美国就读法律专业,也就是同年我父亲病逝。”张易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肝癌晚期,他是自己放弃治疗的,也许对他来说,终生监禁还不如病死来的舒坦。”
“我赶回来见了他最后一面,才知道当年的真相。他说他过手了那么多孩子,年轻的时候最恨的那个就是你,因为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被抓。但是年老的时候最愧疚的那个也是你,你逃跑的那天正是我进行骨髓移植的日子,他心里很烦很乱,一时压制不住戾气,才会做出那种事情。”
张易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良人:“以前经常有人跑到我家里来砸东西和打人,每次妈妈都会把我护在怀里,而她却被那些人打得遍体鳞伤。我让她报警,她不肯,说那些都是债主,她被打两下是应该的。我爸在牢里呆了十几年,死的时候才四十多岁,却看起来像六十多岁。我找到当年和他一起作案的同伙,动用力量找到那些没被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孩子,给了他们每人一大笔钱,得以让他们的后半生衣食无忧。”
张易兴抿紧嘴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闪,“良人,我们一家人都为当年的错误得到了惩罚,能弥补的我也尽量在弥补了,你能不能原谅他们?”
陆良人没有说话。
“你可能不知道,我妈以前去看过你,她带我来云海市探望我爸,把我一个人留在旅馆里,自己出去了好几个小时,再回来时候眼睛红红的。那一次探监的时候她跟我爸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后面足足有两年时间没有跟我爸联系过。从那之后她经常来看你,只不过都不敢靠近,每次都是远远地观望,就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爸也是,在最后时刻他嘴里嘟囔的都是对不起,这句话一直念到他生命的终结。”
“不管是我爸爸还是妈妈,他们在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他们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又不敢去祈求你的原谅,所以一切都只有我这个当儿子的来替他们做了。”张易兴说着抓起陆良人的一只手,他的掌心轻微有些发抖,表情决绝而虔诚,“我知道你不缺钱,收养你的人家里很有钱。可是你活的并不幸福,所以我想要让你幸福,我比边白贤,比金仲大,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的想要让你幸福!”
陆良人一瞬间被种强烈的感情淹没,那感情浓厚而复杂,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
过了许久,许久。
陆良人:“张易兴,你妈说的没错,你爸没有罪。”
张易兴震惊抬头。
陆良人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却还是努力地说:“不管他做了什么,但是对你,他无罪的。”
“你不用愧疚,不用自责,不用背上任何心理包袱。”
“但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父亲,他是我亘古的噩梦,所以很抱歉,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陆良人感觉到,有水滴,一滴一滴的砸在她手背上。
“良人,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