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祖可知道,身为策士,一旦用了谋略,必当承担起其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没有厉喝与斥责,贾诩仿佛在谆谆教诲一个学生一般,安静的述说着一件事情。
“他李傕与郭汜,裹挟朝廷,祸乱关中这些年,多少生民为之流离?我杨修虽是顽劣之才,但也愿以一腔热血,还关中一方安宁!”
古井无波,贾诩依旧微笑着看向杨修,点头温声道:“少年郎胸怀壮志,我亦替文先公贺。”
“只是你此番之谋略或许稍显拙劣了些。”顿了顿,贾诩轻抚胡须评价道:“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李式身死这一步,堪称神来之笔。”
确实如贾诩所言,通篇整个谋划,多有的铺垫以及暗中推动,其实真正的关键就在李式声死,如果他不死,李傕绝对不会突然暴怒,从而导致郭汜惊惧败逃和后来的双方火拼。
愣愣的看着贾诩,良久,杨修忽然喃喃道:“其实我也没想到李式会在那场伏击战中阵亡。”
目光紧盯着喃喃自语的杨修,贾诩轻抚胡须的手竟莫名的轻颤了一下,面上依旧没有变化,贾诩悄然放下手,继续问道:“那德祖是想借此机会彻底覆灭凉州军么?”
“凉州军已经祸害关中日久,能早一日根除岂不是更好!”面对贾诩,杨修的感觉自己的心思似乎根本无所遁形,索性全都与他说了也罢。
嘴角微微一笑,贾诩饶有兴致的看向杨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德祖此次所行其实并没有同文先公商议过,是否?”
表情瞬间僵住,杨修尴尬的看了眼贾诩,干笑着端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看见杨修这番行为,贾诩自然是心里透明,当下,朗然笑了起来,道:“德祖果然是洒脱之人!”
随后朗声对着外间唤道:“来人,领杨公子先行别帐休憩!”
起身向贾诩拱手一礼,杨修想要问什么时候能够放他离去,只是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默默看着杨修离去的身影,贾诩面色逐渐沉了下来。拇指搭在食指关节处不自觉的摩挲了起来。
杨修离去许久之后,胡车儿背着两个大铁戟也跨步走了进来。朝着贾诩拱了拱手,道:“先生,佑维将军回来了!”
“嗯!”颔首点头示意,贾诩依旧面沉似水,良久,出声询问:“贾穆人在何处?”
面色一怔,这还是胡车儿跟随贾诩这么久以来,第一听到贾诩主动询问贾穆的。
“在行辕外候着。”
“嗯!准备两匹马,我去见见他!”缓缓起身,贾诩表情冷静的吩咐道。
愣了一下,胡车儿还是依令下去准备了。
面无表情,贾诩的目光此刻竟显露着前所未有的深邃。
踱步出帐,此时张绣已经在帐外候着了,见贾诩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先生,伯肃已经在行辕下等了许久了!”
“佑维,观他如何?”闻言,以为贾诩不会回应的张绣,突然听到他反问了一句。
神情愣了愣,当即露出赞扬道:“伯肃年岁轻轻便能沉着冷静,身边亦不乏猛士。在某看来,其将来必能有一番大作为!”
抬头看了眼,随自己一同翻身上马的张绣,贾诩不置可否。
“你无需同去。留在大营随时备战,以防李稚然突然发难!”
“喏!绣明白!”
点了点头,贾诩没有再说什么,策马便向着行辕处行去。身旁跟着胡车儿,竟就手牵着缰绳徒步与贾诩齐头并进着。其脚力想来也非常人所能及的。
行辕外贾穆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了。他在想,贾诩若是发现自己不对劲,会不会把自己给弄死?
古人可是很多会有这种想法的。
好不容易避开了贾氏,没想到最终还是碰上了更难缠的贾诩。
右手捶着左掌,贾穆不断的想着,若是贾诩要弄死自己,到底要不要反抗?会不会试探自己?
就在贾穆心神不宁之际,猛然瞧见,辕门内一骑一马一步从,向此处缓缓行来。
定睛一看,贾穆瞬间浑身一激灵,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忙拱手作揖,躬身施礼:“孩儿贾穆。见过父亲!”
端坐马上,贾诩看着头埋的很深的贾穆,淡淡道:“上马!”
身体一颤,贾穆抬头看向贾诩确认了一眼。随后翻身上马。
紧握着马缰,贾穆随着贾诩一直向空旷的远处行去。悄然落后贾诩半个身位,贾穆心思电转不断琢磨着贾诩的想法。
不知何时,二人来到大河边。
策马伫立,贾诩端坐马背上,目光直直的看向川流不息的大河,终于开口:“当初为何选择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