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从京城处来了个显贵的妇人。绫罗绸缎加身,金钗羽翼束发。丫鬟婆子们环环相绕,将天相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一方富贵相。
妇人年岁已近而立,然,眉目之间却未见半分老态。凝脂玉润,杏目桃花。三分涩涩,七分柔媚,不多一分,不少一厘,端端佳人也。
一行数人将踏进佛堂,便见一小丫鬟趋步上前。面朝布冥,施然行礼:“见过大师!我家夫人请见禅修神僧,还望能得住持相引荐。”
“阿弥陀佛!小徒救驾伤重,至今未得全愈。尚且无法见客,望夫人赎罪。”布冥面无旁骛,目不斜视。这方话音将落,便欲转身离去。以至,都未曾多瞧那妇人一眼。
“大师且留步。”布冥闻声怯步。
回眸,便见那妇人举步而来,缓缓开了口:“原是华裳冒昧。早日里,便从家父处得知神僧伤重未愈,不见外客,却仍是不死心,偏偏央求我家夫君向圣上求来口谕。还望圣僧能卖上几分薄面,请赐一见,华裳感激不尽。”说罢,屈身施礼。
布冥仔细朝这妇人打量了一番,不由心下一惊。随即,又哑声怒骂:“好一个薛华裳,年纪虽轻,这心思到是极重。一张口,便搬出三座位高权重的大山来压制于我。如今当真是进也无门,退亦无路,左右为难。”
实则,打从这一干人等将踏入天相寺的大门起,布冥便瞧出了妇人的身份。她原是当今御史监察,薛大夫的嫡系千金,薛府的长小姐。若在细细道来,其实这女子还有些不为人知的背景。
近些年来,朝局紊乱,形势越发严峻。眼瞧着萧氏日渐做大,太尉萧缚手握重兵,大有谋权篡位之嫌。又因得了萧皇后于宫中内应,使得朝中众臣多有巴结效劳者。
以至,盛平皇帝身侧的近臣不过三两人许,而这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之一。早些年,皇帝为了牵制萧太尉手下的重臣,便亲赐婚约,将这薛华裳许给了兵部尚书王笎郅为妻。
然,说起王笎郅这人,在大玄国都到也颇有些名气。此人博学笃行,才气纵横,擅谋略知兵法。可奈何,却鼻偃齿露,十分丑陋。且身怀残疾,右侧腿不能行也。因此,年近而立亦不曾娶妻。
将正当花季的貌美小姐,嫁于如斯人也。可想而知,薛监察心中如何能不疼惜。便是盛平皇帝自身,对此也难免生出几分愧意。
如今,恍然已过数十年之久,幸得二人恩爱如初,尚书府至今只余薛华裳一位主母,连小妾也无半个。只是不知是何因由,二人竟多年未有所出。
是以当坊间传出天相寺有此神僧时,薛华裳便是如何也要见上一面。
眼下布冥若寻个借口,强行将薛华裳拦下,无疑是将御史大夫和兵部尚书一并开罪了去。再者,薛华裳手执皇帝口谕。不遵者,当以欺君之罪惩处。布冥即便拦住一时,也终究避退不得。
然,若在薛华裳此处开了先例,后来者便再无可避。百姓对于如斯人物,如何能不究其家世,溯其过往。白家屠门残案,平阳县百姓无人不晓。若露出丝毫马脚,唯恐禅修今后便要毁于一旦。
“阿弥陀佛!王夫人言重了。您奉旨前来,照例老衲本应即刻引荐。只是,眼下夜寒露重,禅修又身怀旧伤,着实不宜擅动。再者,您自京中一路来此舟车劳顿,怕早已心神具惫。不若在本寺稍作歇息,待明日一早再做安排可好?”布冥面着笑颜,却目露寒光。口中所言虽是询问之词,其气势却不容旁人有丝毫回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