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似欲吞噬整个世界。
随着张宇初和纪纲的离去,破败的古庙静立在暮霭中,愈加显得破败不堪,断壁残垣,梁倒瓦裂。
此刻,在破庙的神翕之下,一双污秽的小手慢慢的伸了出来,撑在地上,接着便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
这是一个十二三岁,体型消瘦的少年!
他已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到了这座生活了将近五年之久的栖身之所。满心欢喜的从随身携带的一只破布袋中拿出半只烧鸡。
这是他在太和镇胡四爷家偷来的半只烧鸡!
那胡四爷是太和镇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身负秀才功名,和镇上的官家关系颇深,算得上是太和镇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家的吃食,自然都是精美至极。
但少年这一趟偷行,却也当真是惊险绝伦,光是进入胡家大院,若不是豁出性命,顶着天大的胆子,便绝难办到。
此行曲折,绝非易事,当少年偷了半只烧鸡,退身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小心,翻墙之时,让护院遇了个正着,一直追赶到院外,狠狠的用棍棒打了一顿。
幸亏今天是胡四爷的大喜日子,第五房姨太进门之日,不宜冲撞,方才饶了少年一命,也没把那半只烧鸡收走。
这少年虽然挨了一顿毒打,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酸,却也只是皮外伤。
他自小便流浪江湖,经常受人欺负,三天两头挨顿打,早已是家常便饭,时间久了,都有了一身抗打的本事,知道怎么护住自己的要害。
事后在身上捏捏揉揉,蹬腿甩手的活动半晌,也就算是没什么大碍了,最重要的是今天这一顿棍棒挨得值。
瞧着这来之不易的半只烧鸡,口水已经自嘴角留了出来。
双手将烧鸡捧起,默念道:“不是我偷了你,而是我们有缘,既然你已经来了,便请安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少年一通自言自语之后,方才吆喝了一声,低头向烧鸡狠狠的咬去。
便要着嘴的刹那。
突然,听见庙外有动静传来,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将烧鸡装回布袋中,起身钻到神翕之下藏好。
却见到虚谷子浑身是血的爬进院子里,少年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不止,接着又是张宇初和纪纲各自提着刀剑出现,更是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呼吸的微声给外面的人听见了。
只有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外面,他从小便流浪江湖,知道这恐怕是江湖仇杀,只是不晓得这三人孰好孰坏。
但是见到虚谷子须发皆白,俨然是一个古稀老人,此时满身是伤,心中不自觉的便将其归为好人。
而张宇初和纪纲自然便是坏人了。
后来,三人在古庙打了个天翻地覆,差点将其拆掉,虚谷子更是喋血古庙。
这少年将整个过程瞧在眼里,既为虚谷子不平,也对张宇初和纪纲恨恨不已,只是他心中害怕,始终不敢出声。
直到张宇初和纪纲离去,古庙内再无半点声息。
那少年见虚谷子的尸身兀自横卧在地,好久都未动了,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身子从神翕底下出来,双膝跪下,手掌撑着地面,向虚谷子爬去。
“老伯伯!老伯伯!……”
这少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用手指轻轻的拉着虚谷子的衣袖,低声叫唤着。
或许是他甫一见到虚谷子,便觉这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在他孩童心中,那便不会害他。
连着十几声叫唤!
突然,虚谷子竟微微动了一下,这少年心中一喜。
再次连呼:“老伯伯,老伯伯……”
虚谷子微微睁开眼睛,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脸上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灵动异常。
少年见虚谷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面露欢喜道:“老伯伯,你活过来啦?”
少年周身邋遢,但此时展颜一笑,给人的感觉却是如云开雪霁,让人不自觉的欢喜。
虚谷子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想抬手,但浑身无力。
他原本就身受重伤,若非自身所修炼的玄功特殊,借助纪纲之力将任脉经络打通一些,怕是在纪纲手下都难逃一死。
在和张宇初的对决中,更是奋力打出两掌‘龙凰齐天’,此功乃是极具刚猛霸道的武学,对真气的要求异常苛刻。
以至于他发出两掌之后便已虚脱,面对最后那近乎毁灭性的真气爆炸时,即便他是先天神武境高手,也觉得生还无望。
情急之下,再次运转玄功,故技重施,强行将席卷而来的真气摄入体内,只是这些真气早已超出他经脉所能承受的极限,瞬间便已将全身经脉震断,一时竟闭气晕死。
过得良久,才在少年的呼唤下悠悠醒转。
少年见状,眉头微皱,向虚谷子道:“老伯伯,你先别动,我来给你包伤口。”
提起自己的衣衫,用力撕下一块,要给虚谷子包扎胸膛伤口。
虚谷子双目紧闭,深吸一口气,微声嘶哑道:“孩子,不……不用了!”
那少年双手一顿,皱眉道:“既然是伤,那就得包,不包怎么会好呢?”
虚谷子道:“我已活不过几个时辰了。”
少年坚持道:“不会的,老伯伯是好人,不会死的!”
“我全身经脉尽碎,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虚谷子见这孩子纯真,又道:“何况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已活了七十多岁,也该死了。”
少年大为踌躇,对虚谷子面对生死的豁达,颇为敬佩,同时也暗暗难过。
回到神翕之下,伸手在自己的布袋中将那半只烧鸡拿出。
来到虚谷子身前,说道:“老伯伯,你一定疼的厉害吧,我这里有烧鸡,你吃了吧,吃了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