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么长时间,华夏兴的新产品研发工作终于到了拉伸试验阶段,因为想借用市一机的场地,便特地给汪总打了个电话,希望他帮忙接洽。
汪总非常帮忙,直接找上杨富贵寻求解决。
很快,汪总就给华夏兴回电话,让华夏兴联络一位叫余珊珊的女孩子,由余珊珊负责一切事项。
华夏兴当时就提了一个问题,明明是测试中心的工作,怎么由一位进出口贸易部的人员来负责联络。
汪总也不知,说是可能外资撤走后,进出口部的人赋闲,正好被杨富贵捉差。
华夏兴总觉蹊跷,对于涉及保密的事情,心中不敢大意,所以去找老爸华红军咨询。
华红军一听就认定余珊珊这个名字一看就是施美人计的好料。
华夏兴好笑,叫珊珊的其实未必如花似玉,叫小玉的未必小巧玲珑。
但他因此长了个心眼,提醒自己处处留个心眼。
很快他就见到了余珊珊。余珊珊果然是施放美人计的好料。头发都还不如华夏兴的长度,剑眉星目,却有一张樱桃小嘴和雪白细腻的皮肤。虽然也是穿着卡其工作服,可长腿细腰,一点不会让人忽视。
但美人计的好料未必肯物尽其用,余珊珊见华夏兴上门,并没撒出千万柔丝蜘蛛网,而是公事公办地告诉华夏兴,她已经联系测试中心,华夏兴这边可以在晚上五点至点这个时段进入测试中心;使用每种测试仪器按照单位时间计价,价目表如图;华夏兴这边每次进入测试中心需要有她在场,不得擅入;华夏兴这边每次进入测试中心人数不得超过三人。
华夏兴对其他都没异议,唯独对时间安排,“余小姐,能不能往前挪两个小时,或者往后推两个小时?这么不上不下的,影响你我晚餐。测试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旁边早有其他男科员冷冷地道:“别不知足啦。要不是小余亲自出马,帮你说尽好话,靠老汪你猴年马月才进得去测试中心。好好谢谢小余吧。”
余小姐语速并不快,甚至有点儿吞吞吐吐,“不用谢我,我好不容易逮件事情做做,捡根针就当棒槌使了。华先生你比约定时间早到半小时,请在这儿随便坐会儿,我等会儿带你去测试中心。”
说完,奉上青花瓷杯龙井茶一杯,就做自己的事情了。态度不温不火,一点没有常规美人计的套路。
华夏兴并没傻坐,出去买来一袋面包,回来正好是四点四十五分。
华夏兴出去进来的这二十分钟空挡,进出口部的人立即对夏余两人进行了理论上的拉郎配,气得余珊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因此华夏兴再度进门,余珊珊几乎是横眉冷目,起身冷冰冰地道:“华先生请跟我来。”说完就一个箭步冲出门去。
华夏兴连忙紧急启动,可还是赶到楼梯口才追上余珊珊的脚步。可是,他对这余小姐的行径一头雾水,感觉莫名其妙。
余珊珊与测试中心人员办理具体手续的时候,华夏兴见本该五点下班的汪总走进来。
汪总倾听了具体安排,对华夏兴道:“这个时间段不是很方便,不过比较清静,受干扰少,出活。”
“是的,谢谢汪总安排。只是影响到余小姐的作息。”
汪总仔细看看余珊珊,市一机不小,余珊珊认识汪总,汪总并不认识余珊珊。他见余珊珊是个十足气质美女,心里产生与华红军差不多的想法,在他眼里,杨富贵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但此时又不便提醒华夏兴,只得道:“你的试验进行得顺利吗?”
“才刚开始,你看,刚做出这些样本。”
华夏兴打开手提箱,里面密密麻麻的小钢料一件件标号明确,排列有序,以细铜丝固定在铁皮板上,这样的铁皮板足有三层。
“噢,都已经热处理过。”
汪总内行,一看各小料的颜色变化就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材质不同,而且热处理的方式也不同。再看标号,他不禁一笑,都是用字母和数字表明,其中看不出任何任何钢号和温度之类的内容。谁若想知道这些小料的实质,大概只有打开华夏兴的脑袋,找到对比表。
“好,我当年也想过这么撒大网捞小鱼,可惜经费远远不够。还是这句话,羡慕你们,有爱好,又有实力。”
“其实实力有限得紧,我爸非常担心严重超支。我这几天一边管着大炉子,一边优化试验步骤,决定冒点儿险,采取排除法……”
华夏兴说到这儿,忽然见到余珊珊认真地听着他说话,连忙刹车。
汪总也看到了,拍拍华夏兴的肩膀,道:“借用测试中心不易,借用的费用也不低,我不占用你时间了。你也少说话多办事,时间都用到刀刃上。”
汪总说完就告辞了。
华夏兴感激汪总的侧面提醒,果真封上嘴,机器人一样地干起来。不过干活之前,他默默将面包袋放到余珊珊面前,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其实,测试工作是很机械的活儿,取样,测试,记录,几乎不用动脑筋。
华夏兴的脑子闲得发慌,实在忍不住想找人说话,正好杨丽姗姗而来。
“咦,华先生亲自动手?”
杨丽穿浅灰全毛套裙,高跟皮鞋,亭亭玉立。
“需不需要一个帮手?”
“呵,杨小姐,有劳亲自探望。嘿嘿,不敢劳您大驾,这种环境穿硬底皮鞋和高跟鞋都很危险。“
杨丽眉毛一挑,单刀直入,“是不是怕泄露商业机密?我自报家门,大本化工四年,毕业后从没从事专业,除了三大力学还说得出名字,具体早已忘记。余小姐,你呢?”
“别别别,我没这意思。你看,这种粗活哪能让女孩子做。”
余珊珊早应声回答:“机械,大本,四年,毕业后下车间三个月,以后再没摸过绘图板。”
“哎哟,姑奶奶们唉,你们尽管看,即使拿摄像机录下来都无所谓。不过我还真奉劝杨小姐,千万别穿硬底鞋和高跟鞋进车间和测试中心,危险。我是字字忠言逆耳,句句良药苦口啊。”
“华先生不用假想四面楚歌。”
杨丽微笑,看着脚底的地面,小心走近华夏兴,但一点没忘揶揄。
“我何止四面楚歌,我早风声鹤唳了。你们工科女生个个给养得大熊猫一样,我不敬着你们我还有小命吗?”
华夏兴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水从杨丽那边传来,禁不住看杨丽一眼。
见杨丽精致的脸上泛出笑意,笑得含蓄而雅致,心说这杨氏兄妹有点儿不同。
于是问了一句实心实意的话,“你们读了四年工科,就这么放弃了,可不可惜?”
“女孩子做工科,有前途吗?德意志做机械类工程师的女孩子多吗?动作环境有这边的脏乱差吗?”杨丽问。
“可是当年考工科,应该是缘于对专业的热爱吧?”
杨丽哂道:“当年报考时候,谁知道化工是什么。等知道的时候,晚了。总不能把一辈子都押在这四年上吧。看上去华先生是真的喜欢机械。我们同学出国留学后都改读电脑了,基本上没有留在本专业的。”
“太可惜了。”华夏兴叹一声,“我的同学也差不多。”
若是刚回国时候,华夏兴还会问个为什么,一个月下来,他已经看多听多,再多理想,又怎敌得过生存逼迫。比如红星厂,听老爸的意思,找来工程师的工资可能都不如线切割工。唯有带来项目的工程师才获优遇。可是机械,不是一天能吃得出一个胖子的行业,环境不支持,又怎能要求工程师耐得好几年清贫。再说,没有财力支持,熬得清贫也未必轮得上一个项目。说起来,有粗仿项目可做,已经是不错了。
杨丽一边聊天,一边仔细看华夏兴做着枯燥乏味的重复劳动,看半天都摸不着头脑。于是她问余珊珊,“小余,你学机械,你看得出华先生在做什么吗?”
“我只看到反复的拉伸试验,至于每个数据对应下的淬火、还是退火、还是回火,甚至渗碳合金钢中添加铬、镍、锰等元素,只有问华先生自己了。即使给每个晶相拍下照来,也未必能弄清温度和含量。”
杨丽见华夏兴听后含笑,她也微笑道:“难怪华先生不怕我们看。”
华夏兴笑道:“汪总看得出门道。余小姐也已经摸到门边。”
余珊珊忙道:“华先生你不可以害人。凭我大本四年和汪总已经老化的技术,我们即使火眼金睛看得出你热处理的办法,我们也没法处理你的这些数据。我的高等数学程度还不够处理这些。”
“对不起,余小姐,我真没害你的意思。实在是回国后遇到的都是反对的声音,一见到你和汪总都是内行人,心里不知多开心。”
“那你更要保护珍稀物种,不要给我们造成困扰。”
杨丽看着余珊珊,若有所思。她有意自言自语,“难怪大哥为这个项目投入五十万没听见一声响儿。”
“这不是汪总的错,而是整个行业的指导思想有问题。像我在德意志工作的实验室,里面除了机械博士,还有数学、物理、化学等多种学科的博士,包括电脑博士也不少。这边吧,你看,我连个帮手都找不到,找来的帮手非常浮躁,跟他说好指定的加热时间,他给拖延了十分钟多,还大言不惭说没什么,差不多,马马虎虎,我只好报废一批。有些东西,不是五十万能买到的。”华夏兴说着,腾出手指了指脑袋。
杨丽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大致听懂了华夏兴的意思,心里总结出一个初步的概念。
果然,第二天华夏兴再来测试中心,余珊珊只将他领入,而不再陪伴,下班走人了。
华夏兴虽然高兴没有人打扰,可这么一来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寂寞得发慌。
第三天就拿来CD机和音响,一个人鬼哭狼嚎,手舞足蹈,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