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记,是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橘猫大侠”在人类世界的正传。每当我在生活中遭受挫折,都会想起这位伟大精神导师的一言一行。
○
小黄是只橘猫,公的,四条腿,两只眼睛,一条尾巴,橘黄色的毛,胖乎乎的肚腩。总之,街头巷尾乱窜的橘猫长啥样,小黄就长啥样。在路人眼里,它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辨识度。就连“小黄”这个名字,也是我们宿舍几个人随手安的,换另一只橘猫我们估计也这么叫。
那时候我还在大学念书,住在四人一间的宿舍楼里。以前宿舍楼后面有栋五十年代红砖房,楼前长期堆放着几辆手推垃圾车。在老房子拆掉以前,这几辆垃圾车就是附近流浪猫聚集的地方,经常可以看到不同颜色的小身影在上面窜来窜去;有时候它们也会静静地待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可怕的阴谋。后来老房子拆掉以后,流浪猫们聚会的地方也被一锅端了。小黄的出现,就是在老房子被拆掉以后。
小黄的活动范围就是我们宿舍楼下的院子。我估摸着应该没有人知道这小家伙具体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在我隐约的记忆中,小黄似乎是三年前的暑假忽然出现在这个小院子里的。我记得就在那个暑假的某几天,院子中的石凳下、草木丛中、还有宿舍的楼梯上,总是倏地就突然多出来一个橘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不知在我们眼皮底下乱窜了多久。
最初注意起这只橘猫,是因为它诡异的睡觉方式。跟其他流浪猫不同,石凳底下、草木丛中还有各种墙头墙角的地方,都不是他最爱的睡觉地点。每次看到小黄呼呼大睡,都是在两三层楼高的那些窗台外侧。出入经过楼下时,经常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高出的窗台边沿耷拉着一根毛绒绒的尾巴,懒洋洋地在摇着。随着姿势的不同,窗台边上冒出来的东西也会不一样,大多时候是尾巴,偶尔也会是一个爪子、半个后背或是一只猫耳。但不管是怎样的姿势,每次见到它趴在这些地方的模样,我都会不禁想起站在飞檐上的大侠,又或者是盘在悬崖上的巨龙之类的东西。若不是来历不凡,谁会无聊到在这种鬼地方睡大觉呢?
跟小黄熟悉起来,大概是在初次见到它两三个月之后。在楼下院子出入经过,有时候见到它,我们会把一些吃的——例如鸡肉和鱼肉啥的——摆在它眼前。它凑前动动鼻子,然后就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即使没有奉上食物,我们走过路过也还是会忍不住去摸摸它圆滚滚的小脑壳、拽一下它软绵绵的脖子,或戳一下它胖鼓鼓的肚皮,它也面无表情地随我们摆弄。不久之后,小黄似乎就认得了我们宿舍的每一个人。每次我们撞见它并走上前去,它先是警惕地作出一副随时转身溜掉的模样。而当我们伸出手去招呼它时,它又会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凑上前来,嗅一下我们伸出的手,确认是老熟人以后,才放松下来,有时甚至突然肚皮朝上整个儿翻过来,活像一条翻白肚的死鱼一样,暗示着我们去给它挠痒痒。直到它从这小院子中消失为止,它这毛病始终改不了。就这样一来一回,小黄跟我们变得越来越熟悉,后来竟直接跟着我们进宿舍了。
很快我就发现:在小院子里和一只奇怪的猫玩耍,是一回事;但把一只脏兮兮的猫弄进住的地方,绝对又是另一回事了。每次一进来,它先是像一条狗一样到处乱嗅,把脸往各种稀奇古怪的角落和空隙上凑。安分守己的时候,它见翻不出啥有趣的玩意儿,立马就转身出门离开;兴致上头的时候,上蹿下跳、东抓西挠,把身上的灰尘抖落得到处都是。于是,每次只要它在屋子里头,我们所有人都会严守着桌子,否则电脑和书籍全得遭殃。此外,当你心情大好,用手去摸它或者拍它的时候,立马就能看到一阵灰尘瞬间冒起,然后徐徐淡去。当时,说真的,我觉得这只灰头土脸的橘猫,只具有摆在远处观赏的价值。如果抓老鼠的猫都像这家伙一样的话,我宁愿把老鼠养在家里。
不久之后,在一股神秘力量的驱使下,到头来,我们还是给它添置了猫粮。我们随手找到一个Nabati芝士饼干的铁盒盖,充当它的猫碗;旁边还放上了一个装水的小碗。每当从天而降的猫粮哒啦哒啦敲响铁盒盖的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它身上的每根毛都在欢呼。初次尝到甜头以后,小黄来的次数愈发频繁,后来竟发展到每天清晨七八点左右,固定地在宿舍门口叫唤,就跟调好了闹钟故意过来捣乱似的。经过七拐八弯的楼梯,它居然能认得路,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
来得多了以后,它灵机一动,还萌生了将睡觉的地方挪进屋子的想法。一开始它挑中的地方是我旁边舍友桌面上的一块空地:它蹲在桌底下看了一会儿,然后拱起背,咻一下就蹿了上去,接着就团成一坨橘色的棉花糖,呼呼大睡起来。后来它还盯上了我那软绵绵的皮面凳子,只要我一起身离开,它立马就窜上来蹲守着。一来一回把它架走几次之后,我最终还是屈服了,将这钦选的“猫窝”献了出来,放在固定的位置,充当它的龙床。而我,只能忍着疼痛的老腰坐回硬板凳上。就这样,那团橘色的棉花糖,就从桌子挪到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