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个黄橘子挂在天边,凑巧有几只鸥鹭悠闲飞过。
小院里,楚芸摆弄着墙角的几株药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正在“比试”的两个人。
说是“比试”,其实是楚浣在一个劲地被人狂揍,打到最后,忍无可忍地楚三爷使了一招“金猴捞月”连续进攻林秀的下三路,却被后者用简简单单的“蛇打七寸”制裁。
这“忍无可忍”中的“忍”字,当然不是说楚浣被林秀揍得气不过。
事实上,在林秀大留余力的情况下,整个下午楚浣被打趴数十次,一身衣服上沾满了泥浆,一张脸与那黑脸白眼的花猫也有得一比,可他依旧站起身子嚷嚷着继续。
楚浣有这等毅力,饶是林秀心里清楚他们俩即便再打一百次他也不可能输,林秀还是耐着性子挪脚,出手……将前者打趴在地上。
连本尊也记不清第几次倒在了地上,楚浣仰着头看向天空。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天上没有橘黄色的太阳,没有大诗人们见了可以写出千百句抒情诗歌的鸥鹭,只有天,湛蓝的天。
“还打吗?”林秀觉得身上刚出了热汗,想趁热再活动活动筋骨。
楚浣不知道林秀的想法,要不然他非得跳起来找林秀拼命不可,当然,他如果跳起来继续打,正合了后者的意。
胸膛一起一伏,吸气呼气,除了在柳絮阁,寻花楼,凤凰窝……楚浣从未感觉过如此舒畅的瞬间。
“不打了不打了,让我歇口气,骨头都快被你打散了。”楚浣缓缓开口,他的忍无可忍,是忍不住身上的痛。
楚芸抱着一盆小白花儿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瞧着楚浣,她还没伸出白皙的手指,躺在地上的楚浣打了一个机灵,轱辘一滚,连忙跑进屋,嘴里慌忙说道:“我去洗个澡。”
楚芸眯笑着眼呐呐道:“呵,算你跑得快。”
一回头,院子里只剩下了林秀。
林秀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院墙,一只脚撑在墙上,用手按住,另一只脚耷拉着垂在院墙内,他望着夕阳的方向,那是西方。
“过了江陵再往西去,很快就会进入蜀地,到了蜀地,我就算回家了。”林秀好像察觉到楚芸正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楚芸抚弄着小白花儿,问道:“你既然那么想家,当初为什么又要到离家那么远的岭南去呢?”
林秀歪着头想了想,道:“兴许是有的东西拥有的时候不会太去在意,等到不再拥有了,又会去思念。人就是这样喽,在家的时候盼着出远门,出了远门以后又想着家。”
他回答得轻松写意,语气中还有三分感慨,让楚芸分不清这两句话到底是真心话,还是敷衍。
于府,大堂。
做法事的“大师”盘膝坐在灵堂前,装模作样地敲打木鱼,时不时睁开眼睛瞄一眼那忘记了大半的经文,然后继续超度亡灵。
坦白说,孩童时期跟着个游方和尚学了两个月,帮助“大师”解决了这十几年来吃饭的问题。
大堂里的于家人,以及各方前来吊唁的宾客都没有注意到“大师”念诵的经文有什么不对,也许他们注意到了,却也不愿节外生枝,反正这法事能够顺利流畅地进行下去,比什么都好。
堂前安放了一张竹椅,竹椅上躺着个老人,这人是于立峰。
他愣愣地和来往宾客寒暄几句,随即呡一口放在手边的药酒,脸上哀戚之色久久不散。
宾客们看见于立峰这个样子,不胜唏嘘:孤老人,坐堂前,白发送黑发。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功夫,这些人出了于府大门,走远了些,指不定会扶着墙角大笑。
笑什么呢?必然是嘲笑平日里在江陵城作威作福的于海龙于大公子,有朝一日把自己“作”死了。
于海彤伫立在于立峰身边,他背着剑,闭着眼,宾客们不问他话,他从不开口,宾客若问他些言语,于海彤就简单回答问题。
一问一答,从不多说一个字。
他很无趣。
他倒是发觉了些有趣的事情——诵经文的和尚不太对劲。
“大师”的眼神飘忽到了于海龙的两个小妾身上。
哎哟那腰肢,那臀,虽说有白衣包裹,但被蜀地锦袍一衬,那个纤细,那个翘!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见于府下人看了过来,“大师”加重语气呼了句佛法,一舔手指头,将经文翻动到下一页。
晚间的诵度很快结束,“大师”坐在别院的偏房中,吃着于家给的白面馒头,喝着红薯粥。
突然,他放下碗筷,轻手轻脚走近房门前,拉开一道小小的门缝,透过门缝听了听外边的动静。
没有动静。
“大师”心底一宽,安心地回到床榻上坐下,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唉,成天清汤寡水大馒头,不给自己整点油荤,把身体饿垮了,谁心疼我呀。”
“大师”啐念一句,捻开油纸——油纸中裹着一只被炸至金黄的大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