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鹃儿轻轻拍着顾姝的后背,低声哼唱起来。
她的嗓音婉啭如莺哥儿长啼,没有词句,恰似深山流水,潺潺如述。
顾姝在她怀里,渐渐安定下来,起身望着容色绝丽的女子。那双如剪秋水的明眸里,分明蕴出了几分伤感。
“姨娘?”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谢谢你。”
钱鹃儿正哼唱入神,被她一唤,反应过来,敛去满面伤情,笑说:“过去的事,便不要去想了。等老爷下朝回来,我会同他说,多安排些人手来琉璃院,外头也要加强戒备的。”
顾姝坐起身,再次道谢。
芸儿端上了凝神茶来,俸给二人。
正吃着茶,星月姑姑入了屋来,先见了礼,随后说:“二小姐又忘了规矩,这样一大早,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芸儿忙将昨夜的事解释了。
星月姑姑仍是含笑,说:“区区小毛贼,何惧有之?二小姐将来是要入主中宫的人,是妃嫔们的顶梁柱。这样事就吓着了,如何统辖后宫?将来遇到事,也是这样赖在床上,不梳洗不打扮,盼着人来安慰吗?”
她这一席话本是极有道理的,可要同一个傻子讲,无疑是对牛弹琴。屋子里的人都明白这一点,但谁也不敢多言。
毕竟,星月姑姑可是太后的人。
顾姝扁着嘴,心头千万言,只是没敢说出口。
钱鹃儿笑道:“姑姑费心了,二小姐这就起来。”她说着,便去拉顾姝,哄着说:“倒是也该起来了,姨娘给你梳头。”
顾姝便由着她拉到妆台前坐下,通过铜镜,看着纤细白皙的十指在自己发间拨弄,耳边响起星月姑姑的声音。
“适才老身听见三姨太在哼唱,那曲子虽然好听,终究是不上台面的;若二小姐学了去,在宫里当着颌宫妃嫔的面哼起来,是要被笑话的。”
钱鹃儿面上笑容微微凝滞,转身福了福礼,说:“鹃儿记下了,今后再不会唱了。”
生怕星月姑姑再说出什么话来,顾姝也只得应声:“姝儿也记下了。”
星月姑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梳洗完毕,用了早膳,咱们继续学大婚典礼的规矩。”
顾姝无奈,到底还是只能应:“是。”
那星月姑姑便辞了出去。
顾姝这才开始念叨:“姑姑也忒烦了些,姨娘唱的曲子那样好听,为何不让唱?”
钱鹃儿面露苦笑。在单纯天真的二小姐看来,是那曲子好听;可戏子始终是戏子,无论到了哪里,都得低人一等。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遑论侯门高地,天子之家?
“姑姑说的,总是没有错,二小姐记着
便是。”她仔细地替顾姝将鬓发辫上,绕到脑后,别上桃花簪子,“好了,快去更衣洗脸,仔细耽误了时辰,你又得挨训了。”
芸儿早已备好了一件桃粉色的衫子,只等二小姐起身,便给她穿上,一面往外吩咐:“松香,拿水进来。”
一个小丫头便捧了水进来。
顾姝瞧着那丫头眼熟得很,才想起就是那日刘嫲嫲使唤去长街请人的丫头,到底没怎么在意,洗了脸,请钱鹃儿一道往外间用饭。
钱鹃儿道:“我吃过来的,你自己吃吧,我陪你说说话。”
顾姝也不强她,只看桌上仍旧摆满了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她冲着芸儿眨了眨眼,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中,将筷子伸向了那一盘油焖猪肘。
芸儿无语。
顾姝一边吃着,一边同钱鹃儿闲聊,“怎么从不见姨娘出门带丫头的?”
钱鹃儿抿着茶,笑道:“我比较沉闷,除了戏曲再无其他爱好,她们都是年轻女娃娃,爱热闹。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把她们拘在身边做什么?”她说着,又笑道:“这不,今儿一早,听说衡院里头有小精灵,几个小丫头伙同着抓去了。”
衡院?
顾姝目露不解,看了芸儿一眼。
芸儿心领神会,知道小姐定是记不得衡院了,便说:“衡院原是太夫人居住的,太夫人走后,一直无人打理,都荒废了十几年了,里头怎么会有小精灵呢?”
钱鹃儿笑道:“哪里是什么小精灵,就是几只萤火虫,会闪闪发光的。虽然荒废了,倒是清幽别致,有些意趣在里头。”
听到这里,顾姝笑道:“姨娘说的这么好,姝儿也要去看看。”